赫连远山见是燕云澈还没喜上眉梢,就听到了下棋两个字,登时头皮发麻,满揣恶寒。
他回回和燕云澈下棋,回回都是燕云澈赢。
他一大把年纪的老人了,虽说爱面子,但也不至于输不起是吧。
燕云澈要是正儿八经的下赢他就算了,偏生一局下来能悔几百次的棋。
关键来了。
这厮不仅悔棋,还他娘的改变棋法规则。
譬如围棋,他非要说赫连远山的棋子病了,收走赫连远山的棋。
哦。
象棋那就更不得了了。
众所周知,每个棋子都有固定的棋法,譬如象走田字格,卒只往前一格。
燕云澈倒好,直接拿着自己的象走了十几格去将他的军,还鄙夷的看着他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本王这是飞象,自然能飞天走地。
至于那个卒,说是他自己训练的死士,不是一般的卒,哐当一下,把所有的卒都用来围攻赫连远山的元帅。
说多了,都是泪。
赫连远山回忆当初下棋之时,差点儿心绞痛了。
后来他常常抱病拒绝燕云澈的邀请,燕云澈邀请了几次觉得无趣就去折磨旁人了,赫连远山当晚烧香拜佛感谢八辈祖宗的救命之恩。
当然,这件事也给年迈的赫连远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导致他再也不想下棋了,含饴弄孙时看见五子棋都得反胃。
“王爷大驾光临,子衿武堂也跟着蓬荜生辉。”
赫连远山强行堆出了笑容,“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是本王不请自来。”燕云澈问:“远远就见几位一筹莫展,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赫连远山与邓泊斐悄然对视了眼,脑子俱都悄然间高速运转了起来。
“王爷。” 赫连远山说:“是这样的,子衿武堂此次的秋季考核,已经准备进行第二场了,但是主考核官因事暂退,所以秋季考核还缺一位主考核官。”
“主考核官?”燕云澈挑眉一笑。
“王爷能来担任第二场的主考官,那再好不过了。”
赫连远山直接一锤定音,完全不给燕云澈拒绝的机会,还给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的邓泊斐使了个眼色,邓泊斐旋即道:“王爷能来,是子衿武堂三生有幸。”
若论身份地位,北渊王可不比那劳什子的将军要高?
名声再臭,那好歹也是不容置疑的王爷。
“既是如此,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燕云澈笑吟吟地道。
十七跟在旁侧就差当场翻两个大白眼。
说好的要去皇宫下棋,偏偏绕最远的道走。
路过子衿武堂后见顾景南仓皇而逃,王爷干脆就不去皇宫了,还要进武堂找赫连远山。
十七真想撬开自家王爷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诚然,他只敢想想而已,因为他十七是惜命的好侍卫。
“咚!”锣声响起。
赫连远山道:“诸位,秋季考核第二场定力考核,由北渊王担任,诸位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闻言,原先有些萎靡的众人,都热血沸腾精神抖擞了起来。
在上京城唯有最高级别的燕京学宫才能见到皇室中人当主考官,那等殊荣,足够光宗耀祖了。
“肃静。”邓泊斐抬手,止住了百余位考核者的声音,“第二场定力考核,很简单,只要诸位能够熬过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就行。”
听得这话,还以为第二场是龙潭虎穴的考核者们,都长长的松了口气,多数人已经完全松弛下来。
“泊斐先生。”有人提问:“那要所有人都挺过了三个时辰呢?不是说子衿武堂这次的秋季考核,只招收十五人吗?”
“按照规矩,确实只要十五人,但你们若真能坚持三个时辰,如果全部坚持住,子衿武堂全部都收。如若无人坚持下去,就按照第一场考核的排名,将前十五的考核者计入武堂。”邓泊斐解释。
众人私下努努嘴,有些轻视这样的考核。
沈宁一如既往的凝重,以最敬畏的心态,面对接下来的考核。
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扫了眼演武场的边缘。
有个约莫十六七的男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待考核。
少年很是干瘦,乍眼望去平平无奇,穿着的布料缝缝补补了很多次,但眼神里透露出了坚定。
“他叫什么名字?”沈宁问道。
“黎书城,前朝望族黎家的后裔。”采莲小声说:“小姐要离他远点才好。”
沈家也是从前朝就开始辅佐君王的,要是和前朝的人沾染了关系,怕是不好。
正因如此,黎书城在的地方,周围一大圈都没有人,冷清得很。
他也不在意。
准确的来说,黎书城早已习惯了。
沈宁将一壶新水递给采莲,“给他润润喉。”
采莲瞪大了眼睛,“小姐,他可是前朝的……”
“无妨,去吧。”
采莲实在是不理解沈宁的做法,却也还是接过水壶走了过去,“书城公子,这是我们小姐给你的,让你在考前润润喉。”
黎书城从未被人主动且友好的对待过,于是有一瞬的怔愣,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讷讷的看向了沈宁。
沈宁大大方方朝他点头一笑。
平淡而温和的笑容,如一簇焰火,温暖了黎书城内心。
“这……”黎书城犹豫。
前朝黎家,在很多年前,是出过前朝皇后的。
他怕给沈宁带来不利。
“书城公子,一口水,死不了人。”采莲说道。
小姐吩咐的事情,她不仅得照办,还得办的漂亮完美。
采莲的话,叫黎书城醍醐灌顶。
是啊。
一口水,能淹死人吗?
不能!
他抬手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渴了一天的他确实舒服很多,但也不敢多喝,接下来要考核三个时辰,喝多了不好。
白月初上,夜色渐深。
演武场挂着许多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亮堂了许多。
燕云澈身长玉立,一袭大红色的袍子,背后湮灭在夜色里,讳莫如深的眸望向了黎书城手里的水壶。
黎书城脊骨感到凉飕飕的,茫茫然的看向四周,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夜一下子就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