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的情绪在城中蔓延,城中子民纷纷出逃。
他们带着对生的希望逃离定州,刚刚出城,便被守在城外的叛军射杀。
护城河外,尸堆如山,血流如河。
镇北将军率兵三次突围均以失败而告终。
阴霾笼罩了整座边境小城。
算上时日,尸毒应该在叛军中大规模扩散了。
可城外的叛军,军纪严明,战斗意志坚定,并不像感染尸毒的样子。
我怎么也想不出其中的原委,直到看到缺了一只胳膊的王老三,在军营前巡视。
空荡荡的袖子里,那只被我划伤的手臂,被瑜妃娘娘手持纯阳剑砍断了。
阴差阳错之下,阻止了尸毒的扩散。
城外的驻军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巡视,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自谦叔下葬后,瑜妃娘娘突然间就长大了。
府上再也听不到她的欢笑声,除了练剑,就是发呆。
她望着天上路过的云,幽幽的问我:“姑姑,陛下的援军怎么还没到?”
“为了送一封求助信出城,已经死了好多人。”
我不忍心告诉瑜妃娘娘,陛下的援军是不会来的,今日所有的局面,本就是陛下造成的,是陛下乐于看到。
发往开封城的求助信杳无音讯,将军府已接近弹尽粮绝。
契丹国趁机发起进攻,镇北将军带着最后仅存的士兵迎战。
从傍晚时分开始,将军府便空无一人。
府中男女老少,全部前往城门迎敌。
“瑜妃娘娘,给我留两个家丁,将吴娘子一起押到前线去。”
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起先挣扎一番,做出一副大义凛然来。
“吴娘子,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你不是愿意给宋景川当狗吗?我让你看看,同样给宋景川当狗的王老三,下场有多惨?!”
她瞥了我一眼,讥诮道:“王老三拿什么与我比?”
城墙外旌旗飘扬,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叛军与契丹联合起来,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火光冲天。
黑夜宛如白昼。
早已经潜入定州城的叛军细作到处烧杀抢掠,手无寸铁的百姓寻求镇北将军的庇护。
镇北将军分身乏术,瑜妃娘娘带领一小队人马自请去保护百姓。
从傍晚到清晨,巨大的石块像雨点般从天而降,将士们死守城门,同生共死。
两方相持不下,进入拉锯战。
正午时分,战况发生转折。
混入城中的叛军细作绑架了成百上千无辜的百姓,他们像牵羊群一样,将百姓赶在城门前。
一排一排,整整齐齐。
“杨将军,我敬你是条汉子,我身后这群人都是定州城的百姓,你自裁在我面前,我就放了他们。”
“你若再做毫无意义抵抗,我就慢慢杀光他们。”
“畜生!”镇北将军嘴里缓慢的吐出这两个字,“两军交战,不伤平民!你们这样天理不容!”
“平民?”为首的叛军大笑道:“哪里来的平民,他们都不过是蝼蚁,是虫子,随时随地可以被捏死的虫子。”
“杨将军,我给你半刻钟考虑,这帮人的性命,就捏在你手里了。”
杨家军冲上去,与叛军细作开始殊死搏斗。
为首的叛军不慌不忙,他从人群中挑出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挥刀砍掉孩童的脖子。
“啊!”人群中发出惊恐的尖叫。
镇北将军一步一步杀过去,铠甲上血迹斑斑。
叛军细作见他不投降,又在人群中挥刀乱砍。
一时间尖叫声四起,残肢断臂横飞,血污四溅,人间炼狱大概就是如此景象。
镇北将军终于放下武器,呵道:“鼠辈,有本事冲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放了城中百姓,他们只是一介布衣,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叛军笑得越发放肆,张狂道:“我要你死,只要你自尽在我面前,我便放了这些没用的蝼蚁。”
“不可!”镇北将军身后的随从上前一步,拦在镇北将军面前,“这些无耻之徒,从来都不是守信之人,背信弃义者良多。”
叛军从人群中推搡出一位有孕的妇人,阴森的笑道:“杨将军猜一猜,这肚子里的娃娃,是男是女?”
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叛军用刀剖开妇人小腹,血淋淋的胎儿落在地上,妇人气绝而亡。
“将士们,给我杀!”
镇北将军拼尽全部力气,带领余下的士兵,与城中的叛军细作恶战到底。
两日后,镇北将军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在定州城下。
在他的血书里,写道:既已战败,无颜面对君主;我的尸身任由处置,勿伤城中百姓一人。否则,天道昭昭,本将军化为厉鬼,死磕到底。
镇北将军死后第二天,叛军攻破定州城。
屠城十日,直到整个定州城十室九空。
杨将军悉数被歼灭,将军府中除杨妃娘娘外,无一活口。
我在死人堆里看到了将军夫人,鲜血染红了她的襦裙,她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
她衣着朴素,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
宋景川带着援军在三日后抵达定州城,十万武器精良的精兵强将只用了短短三个时辰便将契丹铁骑驱逐出境。
尔后更是乘胜追击,接连收复五座城池。
他大赏镇北将军,追封镇北将军为骠骑大将军,配享太庙。
将军夫人追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将军府众人从上到下,全部加封。
人都死了,做这些不过是给活人看的而已。
死人怎么会知道自己身后的事。
他借口保边境安宁,收编叛军,改为“黑虎军”;亲自制定黑虎令牌,交给叛军首领王叔桓。
我看着他站在将士面前一本正经的侃侃而谈,讴歌镇北将军功绩,鼓动他们保家卫国,觉得格外讽刺。
保家卫国又怎样?那些保家卫国的杨家军哪个有好下场?
瑜妃娘娘正在收拾行李,她的行李很少,只带了父兄留给她的两块令牌,还有一身衣裳。
见到我,她涩涩的笑了笑,“姑姑,我们明日就出发。”
“去哪里?”
“开封,陛下是亲自过来接我们回去的。”
我夺下她手中的包袱,扔回床榻上,“不准,我不会去,也不准你回去,你不属于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