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生出许多酸楚,李狗子太温柔。
太温柔的人,本就不适合做帝王。
帝王需要杀伐果断、断情绝爱、心狠手辣。
一个会为疯癫的太后娘娘擦嘴角的人,那个人还不是他的生母,又能冷酷到哪里去。
太后娘娘?
在大婚的典礼上,她那句话,也似乎有所指。
“本宫不知道你是谁......”
怎么会连太后娘娘都不知道李狗子是谁?
那时,她就是清醒的,并不似往日那般癫狂。
还有皇贵妃贺兰,李狗子好好的,她抄《往生经》做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她的《往生经》并不是抄给这个李狗子,而是抄给真正的李狗子。
真正的李狗子或许已经死了,真正的李狗子如果已经死了,那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
贺兰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贺兰,海棠姑姑和两个宫娥一起扶着她。
她穿着宽大的孝服,不施粉黛,一双杏眼里满是悲凉,眼窝深陷,憔悴不堪。
太后娘娘下葬后,紫宸宫的宫娥嬷嬷们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
我看到李狗子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望向北方,似有无限的思念与哀愁。
南唐是中原最南的一个国家,东北是齐国,正北是魏国,西北是陈国。
他望向的或许是东北,东北以东的无尽海上,她的妻子倾城在那里落水身亡。
宫嫔们每日大早过来请安,言不由衷的奉承我与李狗子琴瑟和鸣。
“红袖,本宫听说你以前是慧文皇后的婢女,想必很会伺候人。”
崔婕妤低下头,愤恨道:“臣妾.....惶恐.....”
“臣妾?红袖,你应该自称奴婢。”
众人鸦雀无声,等着看这出戏会如何演下去。
“本宫素来喜欢簪花,又舍不得这凤仪宫里的宫娥们起个大早去摘花。你既是伺候慧文皇后的侍女,本宫便不与你见外。”
“从明日起,你为本宫摘花,需在本宫起床前备好鲜花,立于寝宫前等候。”
身后桃儿杏儿憋着笑,这是把崔婕妤放在连宫娥都不如的位置上作贱。
新仇旧恨,加起来实在太多。
从在东陵的刺杀开始,到强迫我验身,再到诓骗觉远小和尚去看昙花。
背后的小动作一件接一件,一直就没消停过。
“本宫乏了,你们都先退下吧,皇贵妃留下,本宫与你说几句体己话。”
众人行礼后退下,殿中只有我与贺兰两个人。
“皇后娘娘请指示。”
“贺兰,我没有什么要指示你的。”
找她来,不过是想求一个真相。
就看她愿意不愿意说,或者我有没有本事让她说出来。
“贺兰,你爱陛下吗?”
“皇后娘娘怎么这么问,南唐子民都爱陛下,妾身是南唐的子民,自然也爱陛下。”
这就是贺兰一贯的水准,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本宫说的爱,是男欢女爱,男女之间的情爱。贺兰,你爱陛下吗?爱李重光这个男人吗?”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是陛下的妃嫔,自然对陛下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哦?是吗?那……皇贵妃宫里的《往生经》又是抄给谁的?”
尚宫局记载,贺兰的父母健在,兄弟姐妹已成人,这几年也并无亲友故交过世。
良久的沉默。
“贺兰若是不愿意说,我来替你说。”
“《往生经》是抄给李重光的,那个与贺兰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李重光,并不是皇帝陛下。”
“贺兰早就知道皇帝陛下并不是贺兰青梅竹马的爱人,而且一直在暗示我,希望我能发现。”
“上次,贺兰在我面前说陛下不再是原来的陛下,其实就是告诉我,真正的李重光已经不在陛下这具躯体里,对吗?”
她柳腰款摆,慢慢走向我,纤纤玉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随后,又掩嘴轻笑道:“我的好姐姐,你……你在说什么呢?这额头也不发烫,怎么尽说些……说些我听不明白的话。”
“莫不是……这几日怪志杂谈的话本看多了?可千万别在宫里闷坏了,若是闲了下来,可以派人传贺兰来陪姐姐打牌。”
“当年还在瑞王府的时候,慧文皇后也常常与妾身们一起打牌。有时候,陛下也来打两把。”
这种四两拨千斤,临危不乱,大事化小,才是我熟悉的皇贵妃贺兰。
谁要跟她打牌,我只想从她口中知道李狗子是谁。
还有,真正的李狗子,是不是已经死了。
她继续滔滔不绝的说着过去瑞王府打牌的事,一点也不顺着我的话题往下讲。
可是,前些天在大婚前,她明明就是一直暗示我,李狗子根本就不是李狗子,骗得过别人可是骗不过她。
“贺兰,我不是来听你讲打牌的,我是在很认真的问你。如果陛下不是李重光,不是你的爱人……”
“姐姐!”她打断我,笑着娇嗔道,“我爱陛下。”
“我从未像如今这般明白自己的心意,陛下善良宽和,对我极好。我做错了事,陛下从不苛责。”
“虽然那件错事,并不完全是我做的,更不是陛下做的。陛下却选择与我一同面对,一起承担后果。”
这转变也太快了,前几天还说自己看开了,一切都过去了。
这才过了一个月,又变得这么死心塌地。
我还想继续说下去,李狗子带着王老三来凤仪宫。
他本是愁眉不展,见到我与贺兰后,又高兴了起来。
“在说什么呢?朕大老远就听到了,怎么贺兰还红了脸?倒是少见。”
“陛下……”
我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贺兰接过话茬去。
“妾身与皇后娘娘在说瑞王府打牌的事,那时候府中姐妹闲来无事组局打牌。”
李狗子心情大好,笑道:“还说打牌呢,你们一起坑朕的银子,那次明明朕已经糊牌了,你们非说没有。我本以为贺兰最公平公正,谁知道贺兰竟也跟着她们颠倒黑白的胡说……”
贺兰笑出眼泪来,点头道:“陛下既然还记得这事,可还记得有一把欠我三银子没有给……”
“朕自然记得,那三两银子怎么能算欠你的?倾城还欠我四两,我让她还三两给你,我还可以白白进账一两。”
………
难道?我猜错了?
李狗子连这么小的事都记得,除了自己以外,谁还能这么细致的说出来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