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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是雨后的第二天,树林里虽无积水,但因为地面接收阳光直照的时间短,土壤还有些略微湿润。

因此,一旦洛小苒支着拐杖行走其间,一定会留下木棍戳在地上形成的圆孔。

杀掉马朝报仇后,洛小苒采了几簇荆条扎成捆,对着地面自己踩过的地方扫掩,一边扫一边退出树林。

杜空青和秋娘起先不明白,洛小苒为什么要让她们给马朝下泻药,现在闻到她身上带着血腥味,两人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戌时刚过两刻的时候,屠爷的厉声大叫将所有人都吵醒了。

折腾了一宿,杀马朝的凶手都不曾被抓到。

洛小苒一夜酣睡,秋娘和杜空青却头昏脑乱,想问洛小苒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天大亮的时候,洛小苒伸了个懒腰,一睁眼就看到秋娘和杜空青各顶着一双黑眼圈,目光呆愣地望着自己。

洛小苒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立刻就知道了她们心中所想,于是主动朝秋娘点了点头。

见到洛小苒的示意,秋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不再纠结此事。

秋娘冷冷地看向正准备骑马去抚远县,向安禄海汇报“马朝已死”这个消息的屠爷,已然认定:

小苒杀马朝一定有她的道理,自己无需多问。

洛小苒之所以先和秋娘通气,不怕吓到她,是因为这不是秋娘第一次知道自己杀人。

她们一起逃荒的路上,有时会遇到如野兽般疯狂的难民抢劫,为了保护手中的吃食,更为了震慑其他难民,杀几个人是在所难免的。

当时的秋娘虽然手中没沾血,但也在洛小苒和李叔的血腥自保中,一点点明白:

杀人只是自保手段,他们只想活下去。

洛小苒又看向杜空青,招手让她凑近些,压低声音道:“马朝确实是我杀的。”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听到洛小苒亲口承认此事时,杜空青因为没睡安稳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他吗?”洛小苒一边紧盯杜空青,一边轻声问道。

杜空青因为熬夜而疼痛的脑袋,在洛小苒问完她后,更是成了一团浆糊,她努力睁大眼睛嗫嚅道:

“小苒一定有你的原因。”

看着杜空青脸上有震惊但没有害怕,洛小苒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钱大壮也是我杀的。”

杜空青的脑袋彻底麻了:“是为我报仇吗?”她脱口而出。

“没错,也不光是报他把你送到安禄海手上的仇,我也是为我自己出一口恶气。”

洛小苒一想起钱大壮,内心就犯恶心。

伪善的面具被撕烂后,钱大壮总用淫邪的目光打量洛小苒,让她忍不住想抠了他的眼珠子。

成串的眼泪不知怎么突然就从眼眶滑落,杜空青连忙抬手擦拭,心中又酸又暖。

她是多么幸运,才能遇上洛小苒!

小苒收留她,让她能赚钱养活自己和娘亲,还鼓励她重拾做医者的信心。

不幸被安如泉纠缠,小苒想办法替她周旋,使她逃脱安如泉的魔掌。

她被奸人所害身陷囹圄,也是小苒不计后果将她救出来,还替她杀了钱大壮报仇!

如果没有小苒,她可能早就饿死、累死在偏僻的小路上,无人知晓,更何况后面又经历的那些风雨,也都是小苒的扶持。

她欠小苒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杜空青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感激的眼神中带着坚定,无需多言,她铭记所有。

见到杜空青的神态,洛小苒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即使自己手上沾染了鲜血,杜空青也不会因此疏远她。

想到这,洛小苒和秋娘相视一笑,又把在垂矿那晚如何被张二河暗算,最后又被马朝推下山崖的事情和秋娘、杜空青简单讲述了下。

“当时没和你们说实话,扯谎说自己散步时不小心差点摔下山才把手脚弄伤了,是怕你们担心。

那个时候,垂矿的情况很复杂,抛开压在头上的烧灰任务不说,矿监、屠爷、唐天,哪个都不是盏省油的灯。

我知道屠爷一定得了安禄海的命令,肯定会想法设法阻挠我们成功完成徭役,但我没想到,他们做的那么绝,还想要我的命!

张二河以为杀了我就可以得到‘离开垂矿’这个报酬,却被马朝一起推下了山崖,就此丧命。”

说到这,洛小苒的眼睛中迸射出冷冽的寒光,眉头紧紧蹙起,极力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这场徭役,从一开始的口粮掺河沙,到垂矿遇到张二河被他刺杀,再到马朝伺机杀我,一环扣一环,安禄海当真好算计!”

秋娘和杜空青都因为洛小苒话中内容不寒而栗,她们无法揣度明白安禄海为什么如此行事。

但她们知道,一个官老爷潜伏在暗处,披着人的皮囊,用尽阴暗手段,随意折腾他心中的“敌人”。

洛小苒这些人是“敌人”,之前差点发生民变的河东村人也是他的“敌人”。

他只要盯上谁,就会像一条栖在草丛中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窜出来咬你一口,而你的生死完全凭借他的心意,因为他是掌握一方百姓生杀大权的县太爷。

洛小苒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几分迷茫过后,是几分坚定:

“若要让安禄海有所忌惮,就得让他知道我们身后也是有靠山的,而这个靠山便是燕王。

所以离开军营前,我让秋娘配合我,一起在云胡面前抱怨安禄海胡乱征调徭役的事情。

如果云胡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前去干预徭役事宜,那就是间接警告安禄海,使得他以后在做任何想害河西村、河东村事情的时候,都会投鼠忌器。

就算云胡不去过问徭役的事情,在他心里也知道了安禄海明显不正常的所作所为,也是在燕王手下面前揭开了他的人皮,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