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濮鬼王的藏书阁就位于李晴天临时洞府之下的山腹中。据仙桃介绍,这山腹之中原本就存在着一个天然洞穴,她发现这里四季恒温,且湿度适中,极适合收藏书籍,所以略微整饰一番后便将其当做了藏书库,千百年累积下来,才有了现在的规模。这里不但有专职的鬼魂负责打理分类,甚至还专门编制了书目,而且还有一队她的亲卫日夜在此守护。
虽然身在无数智慧种族的智慧结晶之中,但李晴天的内心却一直处于极度纠结的状态之中。看到浩如烟海的经史文献,他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酷爱读书的张倩。如果张倩看到这么多书籍摆在这里,等着她来阅读,恐怕她会直接把房中的大床搬过来,从此以后一直住在这里。至于张悦,那就得另当别论了。估计这个疯婆娘看都不会看这些智慧瑰宝一眼,反而会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上山捉鸟,下河摸鱼,玩个昏天黑地,此举倒也不会辜负这人间大好河山。每当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便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转眼之间,李晴天已经在仙桃的鬼王宫居住了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从他离家之日起算,那么他已经离家整整两个月了。他有些想念张悦和张倩,更是记挂着李文和窦氏。家中二老都五十多岁了,即便日常再如何注重保养,但也依然无法阻止岁月的风霜。
“师兄,不如我陪你回家一趟吧,以乌壳舟的飞行速度,半日之内便可以飞抵成都城。正好我也可以拜见家中的二老,还能顺便见见两位小妹妹。”一日,仙桃正陪着李晴天在山巅观日出。在大日跃上地平线的那一瞬间,她突然笑着开口说道。
仙桃的话仿佛一枚炸弹被引爆在李晴天的心中,让他的眼前瞬间一黑,只感觉天旋地转,金星乱飞。其实,早在仙桃出现在他的身边之时,他便隐隐地猜到总会有这么一天。那时他便感觉到仙桃极其危险,她就像是一枚一战、二战时期的炸弹,炸药是三硝基苯酚,俗称苦味酸,久置腐蚀弹壳会形成苦味酸铜。这种无机盐极不稳定,基本上一碰就炸。所以,在日常的接触中,他总是显得十分被动,交谈之间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更是秉承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四大原则,刻意与仙桃保持着距离,甚至在某些时候态度有些冷淡,就害怕仙桃会对他暗生情愫,更害怕他自己会主动陷入情网之中。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李晴天害怕惹下感情债,结果仙桃就来到了他身边。怜爱,怜爱,人们也往往都会由怜生爱。仙桃生前实在太可怜了,简直可以说是凄惨,随着了解的逐渐深入,他的心中便越发可怜这位承受了无边苦难的年轻母亲。小桃更是无辜,生而为人,却从未来到人世间看上一眼,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从未感受过父爱的温暖,小桃的依恋让他最难以割舍。这个小家伙明明天真的十分可爱,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让他笑着笑着心中却生出莫名的酸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们母女在什么时候走入了他的心扉。等到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仙桃,那你去准备一下,准备好了咱们马上出发。我外出了这么久,总不能空着手回家。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这一趟不但一分钱都没有赚到,而且还把家中带来的盘缠花了不少,所以你得替我准备四份礼物。还有,这可是你第一次上门做客,而且你又贵为百濮鬼王,总不好意思也空着手吧?”李晴天心中先是一懵,但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他了解仙桃,仙桃绝不会说话不作数,她曾说过这辈子都不会纠缠李晴天,那么她一定会说到做到。她拥有漫长的生命,所以她也拥有足够的耐心,人间的几十年相对于她漫长的生命来说,只是弹指一挥之间的事情。仙桃是在捉弄他,想通了这一点,他立即毫不犹豫地张开了血盆大口,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还具有貔貅属性。这一次,仙桃想不去都不行了,这就叫自作自受,而且以仙桃现在这副青春靓丽的小媳妇模样,他还要且看仙桃如何当得了大姐大。
“师兄,你说得是认真的吗?”果然,仙桃闻言之后,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俏脸上的震惊表情绝不是作伪。当然,听到李晴天愿意带着她去拜见父母后,她的心中既激动兴奋又紧张万分。这实在是太出乎她的预料了,她的心中根本没有任何准备。
“仙桃,当然是认真的,你赶紧去准备吧,咱们好早点出发,争取能在我家吃上午饭。”李晴天立即拉着仙桃的玉手向山下奔去,他的迫不及待更不是装出来的。
“师兄,礼物的事情自然无需你多操心,凭我统治百濮之地多年的收藏,定然不会让你我丢了面子。但最关键的问题还是你让我以什么身份去见你的父母?”仙桃连忙拉住李晴天问道,一颗螓首几乎都要垂到高耸的胸口上,两只晶莹如玉的小耳朵也在迅速变红之中。她的声音比蚊子也大不了多少,幸亏李晴天的听力出众,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够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仙桃,成都毕竟是人间帝皇亲自册封的蜀王府驻地,你是否要以百濮鬼王的身份前往?”李晴天并没有急于回答仙桃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在看到仙桃那副害羞的模样后,他便已经懂得仙桃的心意,仙桃希望以一个与他十分亲密的身份前往李家。
“师兄,按照鬼族始祖与人族先祖签订的古老契约,我进入成都确实不能隐瞒鬼王身份,需要提前通报当地的钦天监备案。”仙桃抬起头正色答道。此时,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毕竟李晴天说的是正经事。
“仙桃,那就以百濮鬼王的身份去我家做客吧,对外就宣称你我是道侣关系。此番已经与南疆尸王结下无法化解的死仇,但我却不可能终日守护在家中,如此便需要借助你的鬼王威名震慑一些妖魔鬼怪,当然也包括人族内部一些觊觎李家的宵小之辈。你觉得怎么样?”李晴天笑着说道。对于修士们来说,道侣就是大道之路上相互扶持的伴侣,关系十分亲密。如果是双修道侣,那就意味着这对修士不仅仅是道侣,还是夫妻,关系自然更加亲密。
“此事对李家未来影响巨大,全凭师兄做主就是。”仙桃的俏脸一红,低头答道。然后她便与李晴天一同下山,到了李晴天的临时洞府后立即告辞离去,自然是去准备前往成都城的出行仪仗,还有拜访李家的礼物。
既然仙桃要以百濮鬼王的身份出行,那么只能等到明日子时出发,今日通知成都的钦天监做好迎接准备。
成都城钦天监衙署内的一座小院中,一位身着青色常服、腰间束着素银带的清瘦中年人正盘膝坐在正厅内的蒲团上。如果李晴天在这里,便会从他胸前的鸂鶒图案上,得知此人是一位七品文官,正是专职负责处理鬼神之事的五官灵台郎。此刻,这名五官灵台郎的双眼微微眯起,呼吸平稳悠长,显然是拥有一定练气造诣之人。在他面前三米外放着一只长案,其上摆放着一只样式古朴的紫铜香炉,炉中正燃着三支黑香。神奇的是,这三支黑香燃烧后产生的竟然是黑色的轻烟,既不扩散,也不歪斜,而是直直升上空中。
突然,那三道黑色轻烟竟然诡异地扭曲成一团,旋即化作一张鬼气森森的漆黑面孔。
“嘿嘿嘿嘿,那人族小娃娃,快去通知你们的监正小老头,我家百濮鬼王殿下将于明日莅临成都城,殿下的仪仗将于明日子时一刻出发,寅时末抵达,让那小老头做好接驾准备!”那道鬼气森森的漆黑面孔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嘿嘿冷笑,然后幽幽喝道。
“谨遵百濮鬼王殿下懿旨,下官马上前去通知监正大人准备接驾!敢问鬼王殿下此来何事?”在黑色轻烟扭曲变化的一刹那,那名五官灵台郎便已察觉,他立即起身,恭敬抱拳问道。
但那道鬼气森森的漆黑面孔却只是嘿嘿冷笑一声,然后便徐徐散去,并未回答七品文官的问话。
见到那鬼气森森的漆黑面孔消散,这位五官灵台郎立即转身冲出了正厅。他边跑边喊,百濮鬼王明日寅时莅临成都城,速速做好接驾的一应准备工作。整座钦天监顿时喧哗起来,人人脸上均是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要知道,自从朱明王朝建立以来,百濮鬼王从未与朱明王朝有过任何往来,就更别提亲身莅临成都城之事,简直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钦天监正堂,一位须发洁白的青袍老者正揪着白胡须不断地龇牙咧嘴,瞪大了眼睛看着堂下站立的五官灵台郎。这位青袍老者腰间束着银极花腰带,胸前绣着一只白鹇图案,正是五品监正的打扮。
“监正大人,下官绝不会听错,更不会突发癔症,确实是百濮鬼王殿下要来成都城,而且时间就在明日寅时。”那位五官灵台郎的脸上露出苦笑之色,却也只得再次抱拳说道。
“那鬼王殿下来此所谓何事?”青袍老者深吸了几口气,手慢慢地松开颌下的白胡须,顺势垂落到腿边,将指尖中的一缕白胡子悄悄扔到了脚下。心中极度震惊之下,他不小心拔掉了一缕胡须,又担心在下属面前失了面子,这才做出那番古怪的举动。
“回禀监正大人,下官问过了,但那鬼头并未理睬下官。”那位五官灵台郎脸上露出的苦笑之色更浓,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第三次抱拳答道。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速速派人通知蜀王殿下,同时着人按照典籍记载准备接驾所需的一应之物,万万不可疏忽大意!”青袍老者狠狠一拍书案,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无奈模样。
“下官遵命!”那位五官灵台郎顿时领命,然后转身便向堂外走去。
“慢!此等开国未有之大事,还是由本官亲自禀报蜀王殿下吧。”那位五官灵台郎还未走出几步,青袍老者又改变了主意。
“下官遵命!”那位五官灵台郎再次领命,然后转身接着便向堂外走去。
随着各级官员纷纷赶往蜀王府,不久以后,整座成都城顿时紧张起来,各座署衙的官差衙役们纷纷上街维持治安,一队队士卒也开始在街头不停地来回巡逻,颇有一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
子夜,李晴天正在临时洞府内闭目打坐,山谷中突然刮来一道旋风,到了他的洞府外,立即化作了唐将军的身影。
“李道长,时辰到了,鬼王殿下正在殿中等候。”唐将军抱拳问声瓮气地说道。
“有劳唐将军亲自跑一趟,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李晴天立即睁开双目,马上起身来到洞府外,抱拳说道。
“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李道长海涵!”唐将军再次抱拳行礼。
“都是一场误会罢了,唐将军莫要再这般客气。”李晴天笑着说道。
“李道长的胸襟果然非凡,老唐我彻底服了!请!”唐将军哈哈大笑,瞧着李晴天的目光顿时变得亲切起来。
“唐将军,生前是否与成都城的唐家有些关系?”走着走着,李晴天突然想到了唐统领,而这位鬼将也姓唐,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不瞒李道长,成都城里的唐家都是我的后辈不肖子孙。”唐将军脸露狐疑之色,不明白李晴天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实不相瞒,唐将军,我出身于城中的李家,现在担任蜀王专使一职,与唐家的唐陇青统领交情莫逆,几年前还曾经携手剿灭了一伙盗匪!”李晴天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