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对于村民们的嘲笑表现得毫不在意,一副云淡风轻、高山仰止的大度模样。不过,只要认真观察他的双眸,就会发现他的内心远远没有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与淡然,他的眸中积蓄着滔天的怒火。他以森寒的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那些胆敢嘲笑他的村民,将他们肆无忌惮的大笑模样深深地铭刻在脑海中,心里不断地盘算着如何炮制他们。对于那些只是笑了笑没敢出声嘲笑他的村民,年底写春联的酬劳都要翻一番,每家两大块腊肉,少一点都不行。否则,他家以后年年都要贴光板春联。当然,在他看来,这只是小惩大诫而已。对于那些放肆大笑的村民,他会委婉地将他的不满体现在春联上,反正那些土豹子也看不懂。不过,这些村民给出的酬劳却要翻三倍,给三大块腊肉,而且他也不会给他们一分好脸色!至于那些暗暗伸出中指的村民,他内心中的打算就十分恶毒了。他盘算在那些村民家中的长辈亡故之时,给他们选择一些风水术中煞气深重的所在当做坟地,让他们自身以及子孙后代全都不得安宁!
不得不说,这位魏先生的心肠可真够歹毒的,简直是伤人不见血,杀人不动刀。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书生害人三代难宁。在有些时候,死亡反而并不是最可怕的。
这时,老村长还站在木匣子前,他苍老的手也一直没有从木匣子中收回。不过,他的身体却渐渐颤抖起来,而且越来越剧烈。到了这一刻,想必他早已知道,那张写着去字的纸阄就在他的双指之间。
“老村长,赶紧将你的纸阄给我们看看!”干巴巴地等到这时,再看到老村长的丑态,村民们心中早已不耐烦了,所以纷纷鼓噪起来!
“老夫……老夫……”老村长口中只呐呐出两个词,呼吸却在一瞬间急促起来,瞬间就变得气喘吁吁的,眼睛突然向上翻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白眼,脖子也是一梗,苍老的身躯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不好啦!老村长死了!”小广场上的村民们瞬间乱做一团,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好不慌张。
魏先生连忙丢下手中的纸阄,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老村长,口中也在大声呼唤老村长。仅是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魏先生的额头上便渗出一层细密的小汗珠。不了解内情的村民看到这一切,下意识地觉得他是在心忧老村长的身体,一时之间对他的印象也有了大大的改观。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被吓得汗流浃背,因为他在抓阄的木匣中做了手脚,偷偷将一张纸阄塞在木匣的缝隙处,那上面写着的就是不去二字,而且被他叠得整整齐齐。老村长的死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他当然害怕老村长半夜会找他来索命。毕竟这座村子太诡异了,由不得他不担心报应来得太及时。
就在这时,山坡上老木屋的木门突然打开,门内站着一道蓝色的身影。那道蓝色身影与青天一般碧蓝澄净,金阳慷慨地把一缕阳光披在他的身躯上,霎时爆起一团璀璨的金蓝色光华,直欲夺人眼球,好似青天的使者降临凡尘。
“你们看,那是什么?”韩嫂指着山坡上小木屋的方向喊道,她的声音尖锐且高亢,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之情。她昨日亲自将那位年轻的小道士送到那间老木屋,心中有鬼也有愧,自然时刻关注着小木屋那边的动静。
喧嚣的小广场瞬间安静,简直是落针可闻!村民们齐刷刷地转头望向小木屋的方向,立即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却又好像同时中了孙悟空的定身法一般,化作了一具具木偶人。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那道金蓝色的璀璨身影。原本在他们的心中,好像那位小道士身上一定会发生什么凄惨的事情,至少不会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更不可能璀璨得宛若神明!
李晴天本来还和衣躺在木床上沉睡。这是他的习惯,无事就不会起早。毕竟他晚上既要习剑练拳,又要呼吸吐纳,还要修炼道家秘传的《金丹秘诀》和《周天火符》,委实有些忙碌,不抓住一切机会睡个懒觉的话,总有一天身体会扛不住的。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张有弛,劳逸结合,就是这个道理。
可惜,远处传来的喧嚣声,应该是喊叫声越来越大,对话内容也越来越清晰,吵得李晴天不得不起床。好像村中的什么人离世了,他身为村里的客人,总要过去瞧一瞧,免费赠送一场道家法事。其实,“做法事”是民间一种通俗的说法,道教称之为“斋醮”,即斋法与醮仪两部分。斋醮科仪一般有阳事与阴事之分,也就是有清醮与幽醮之别。像祝国迎祥、祈晴祷雨、祈福禳灾、祛病延寿等属于清醮;而像摄召亡魂、沐浴度桥、破狱破湖、炼度施食等则是属于幽醮。只听外面的哭嚎声,他便知道会是一场幽醮。
李晴天刚一打开小木屋的木门,一缕阳光瞬间照在他的脸上,他连忙以手遮挡,这才能够看清门外的情形。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小广场上聚集的一大群村民,然后更加清晰的哭喊声也传入到他的耳中。原来老村长的儿女已经来到小广场上,抱着他哭嚎不止。毕竟村落不大,老村长的木屋距离这里只有二十几米远,家中的亲人自然来得快。
李晴天提气纵身而下,三步并做两步,瞬息之间便赶到小广场上。村民们见到他身形如电,连忙下意识的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口中也不再叫嚷,喧哗声顿时消散。老村长一双儿女的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见到李晴天后也瞬间止住了哭声。
李晴天也不多话,直接伸出右手将双指搭在老村长手腕处的动脉上,默运呼吸吐纳之法闭目感应。他察觉到老村长的血液还在流动,但流速极低,脉搏似有似无,情况十分不妙。他再抬起老村长的脑袋,让太阳光照射他的瞳孔,查看瞳孔的收缩情况。在医学上,通过瞳孔对于光芒的反应情况,可以判断病人的心脏状况。原因是瞳孔可以随着光线的强弱进行收缩、扩大。一旦病人的瞳孔由两侧等大等圆变成双侧瞳孔扩大,病人的状况就十分危险。如果病人的双侧瞳孔已经散大且固定,那基本上就可以宣布病人的临床死亡。老村长的瞳孔还能对光线做出正常反应,应该还有救。
“大家都闪开,这位老人家没有死,现在还有救!”李晴天口中发出一声断喝。
小广场的村民们纷纷后退,也包括魏先生和老人的一双儿女。大家都避开很远,生怕影响到那位小道长救人。
李晴天将老村长的身体翻转,让他平趴在石板上。一只手置于老村长的前额,然后手掌微微用力,使他的头部后仰,嘴巴自然张开。另一只手凝聚内息,虚虚覆在老村长胸腹处的脊椎上缓缓向上推动,到了颈后之时猛然一拍,老村长顿时呕出一大口黑黄色的浓痰,紧接着又嗝得一声喷出一股淡淡的黑色雾气。那声音像极了打饱嗝时发出的声音,在这个节骨眼上却着实让人有些恶心。
看到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村民们的面色瞬间一僵,胃中也隐隐翻滚起来。一些有洁癖的村民早已掩口而逃,扶着路边的大树大吐特吐起来。只是人们都未来得及吃早点,所以此时只能呕出胆汁和胃液,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他们一边呕吐,一边暗暗诅咒老村长,你个狗东西要死就死得干脆一点,偏偏要留下一口气整这一出,不是存心恶心人嘛。他们对李晴天倒是没啥意见,毕竟他是在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大家都懂。
李晴天再将老村长翻了一个身,变成了仰面平躺在地。一只手托住老村长的下颚骨,继续保持呼吸通道畅通,另一只手仍是凝聚内息,虚虚按在老村长的胸膛上,一下又一下。在老村长的胸腔内,一颗苍老死寂的心脏仿佛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压,持续地跳动起来。
“啊……”几十个呼吸之后,老村长的喉咙中突然发出一道低沉却悠长的呻吟声,竟然苏醒了过来!
“爹!你没事吧?”老村长的一双儿女瞬间冲到他的身边。围观的村民也纷纷上前询问他的情况。
“恁……恁们……是谁?要……干啥子?额……不……认识……恁们!”老村长的表情有些惊慌,口齿也不太流利,吐字更是十分不清晰。
“爹!我是耀宗啊,你的大儿子!这是美凤,你的小女儿啊!你不认识我们了吗?”老村长的儿子耀宗十分震惊地问道,他的女儿美凤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额……不……认识……恁们!”老村长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
“老村长,我是魏钟山啊!你还记得我吗?”魏先生也就是魏钟山连忙问道。
“额……不……认识……恁!”老村长再次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
村民也纷纷上前询问老村长是否还认识大家。
结果并没有出乎众人的预料,老村长还是不认识这些朝夕相处的老少爷们!
老村长的人虽然清醒了过来,但却失忆了。
“敢问这位小神仙高姓大名?老夫姓魏,名钟山,字远山!”就在人们都围在老村长身边之时,魏先生却凑到了李晴天身边,谄笑着问道,同时作揖一拜。古时,读书人表示尊敬之时常施此礼。
李晴天曾跟随周夫子读书多年,当然识得魏钟山此礼的含义。所以他马上稽首还礼,同时口中答道:“不敢,不敢,贫道姓李,名晴天,道号青云!”
“原来是青云道长,失敬失敬!”魏钟山再次作揖一拜。
“远山先生,您太客气了!”李晴天也只得继续稽首还礼。
“我有一事不明,还望青云道长不吝赐教!”魏钟山第三次作揖一拜。
“赐教不敢,远山先生有话尽管直言,万万不要再这么客气了!”李晴天苦笑着说道。他委实被烦得不轻,读书人的礼节真是太繁琐了。
“请教青云道长,我村老村长醒来后为何不认得血肉至亲和父老乡亲?”魏钟山疑惑地问道。
“远山先生,事情是这样的。老村长刚刚十分危险,脉搏若有若无,心脏跳动几乎完全停滞,导致他头颅内的供血不足,影响了记忆力,而且对他的行动能力也会有影响。换一种说法就是淤血堵赛了老村长的心窍,将养一段时间就会有所好转的。”李晴天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解释老村长的失忆以及口齿不清现象。
“哦,原来如此。感谢青云道长仁心仁术、妙手回春!”魏钟山又是作揖一拜。
李晴天则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魏钟山不必客气。不管魏钟山如何多礼,反正他是打定主意坚决不再回礼。
“魏耀宗,魏美凤,赶快过来谢过青云道长,莫要失了礼数!”魏钟山提醒老村长的一双儿女,二人仍是一脸呆滞之相。
“我们兄妹谢过青云道长的救命之恩,还请道长继续施以援手,再救我们的父亲一次!”耀宗和美凤扑通一下跪在李晴天面前,连连叩首不止。
“你们兄妹二人无需多礼,快快请起。一会我开一个方子,你们回去熬成药汁给老村长服用,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李晴天连忙将他们兄妹二人拉起来,他还是现代人的思想,最看不得别人跪地向他磕头叩拜。
“青云道长,我父亲还能恢复如初吗?”魏美凤问道。
“这个……说实话很难,总会留下一些后遗症。通常,病人的年纪越大,恢复起来越困难,你们都要做好心里准备才是!”李晴天以手扶额,心中略一沉吟,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闻言之后,魏耀宗和魏美凤均是脸色阴沉,目光也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草草道谢之后,他们兄妹二人便在村民们的协助之下,抬着老村长慢慢地离开了小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