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的深处,便是这世间最后一处混沌之虚的所在。
地脉下方涌动着宛如河水一般的黑气,沸腾膨胀。
其间有五座石台,基座之间由咒诀相连,正中央的石台上方,插着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刀,刀身如火,不断以刀气辅以五道咒诀法印,镇压着混沌之虚。
胡月影不卑不亢的摊了摊手:“请吧,魔君。”
走到这里,已经是胡月影的极限了。
换做其他修为不够的人,连这山谷都进不来。
她再过不去了,这刀阵会抹杀掉接近混沌之虚的一切,如若不然,她在这数千年间,早已想办法破了此阵。
梵魆狂热的看向那把刀,手持着从商葵心口中挖出的心,几步跃了过去,动作间登时触发了杀阵。
火焰熊熊,仿佛泄洪一般涌灌而起,混杂着无数刀气,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凌冽的砍向了入阵的人。
身体是永臣,梵魆虽也能感受到皮肉的疼痛,却毫不在意是否会留下后患,只管守着要害,一路以五行八卦的步伐穿梭在杀阵之中。
地动山摇的动静,外加心口的剧痛,让商葵艰难的苏醒过来,发出一声短促的呼痛声。
好整以暇作壁上观的胡月影察觉到,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
商葵仍然被咒术悬在空中,心口的贯穿伤血糊淋漓,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有意识。
虽说胡月影早就知晓商葵的心不在身上,所以受到致命伤后不会立刻死亡。
可当她亲眼看见时,还是颇感有趣。
商葵命悬一线,大脑却无比的冷静,她口吐鲜血,哑着嗓子虚弱道:“打开了,这封印,这片大陆……便毁了……”
胡月影点了点头:“是啊,但若不去掉这混沌之虚,妖族也无法继续在这片大陆上生存,总得要搏一搏不是?”
商葵死死地盯着那好几次都差点被刀阵杀死的梵魆,以及他紧捏在手中的心脏,瞳孔隐约有些涣散。
待梵魆终于站上那最中央的石座上时,永臣的身体已经浑身浴血,皮开肉绽。
梵魆顶着越来越密集的刀气,将遇从之的心脏狠狠一捏,对着那把长刀狞笑低喃——
“不愧是本座的本命物,赤炎。”
商葵与胡月影都听得一愣:怎么这刀阵上的灵刀,竟然是梵魆的法器?
梵魆的法器,在镇压着混沌之虚?
随着梵魆的话音落下,眼看他就要捏碎遇从之的心脏献祭阵法,拔出赤炎刀。
突然,这幽谷四周的空气陡然变冷,四面八方的岩壁上肉眼可见的快速凝出冰晶。
商葵看着自己口中哈出的白起,忍痛挣扎着想要回头。
可没等到她看清身后的人,束缚在四肢上的咒诀就已经被冻住,而后碎了开来。
一道白色的身影倏地闪出,与下坠的商葵擦肩而过。
随之一朵冰莲在她身下绽放,稳稳地托住了商葵的身体,而后那白色身影就卷起狂风暴雪直冲刀阵,与发力还击的梵魆撞在了一起。
混沌之虚“波纹”激荡,周遭雪花簌簌,又快速的被赤炎的火光融化。
商葵倒在冰莲上,胸口的鲜血染红了冰白的花瓣。
那阵中,及时赶到的望云手持掉落在谷外的傲雪剑,剑尖抵在身体破败不堪的梵魆胸前。
而梵魆手中仍然握着遇从之的心脏,赤炎刀,还在原位,没有来得及拔出。
这身体是永臣的,梵魆毫不畏惧,他看向面色有些发白的望云,眼中充满了重逢敌手的兴奋。
他说:“终于,又见面了,望云。”
望云一言不发,只淡淡地看着梵魆,而后长臂往前一送,径直将傲雪剑刺进了永臣的心脏中。
梵魆闷哼一声,反手握住剑刃,又将剑身往身体中插\/入了几分,也与望云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他用那只血红的眼眸瞪着望云,抬起那只握着心脏的手,递到望云的眼前。
用最后一口气扭曲的笑道:“你想守着这颗心,便要继续固守道心,如此,在你修为耗尽的那一天,便会永远失去神格,再没有和本座争夺这三界的资格……本座,可以等……”
转灵术已破,说完这席话,梵魆的灵魂被抽离,徒留重伤的身体被扔在了原地。
回到身体中的永臣,生死不知。
望云收了剑,拿起遇从之的心,以术法护之,快速的返回到商葵的身边。
他捻诀将心脏放回了商葵的体内,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温声道:“心还在。”
这是望云赶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几乎是话音刚出的一瞬间,商葵已经晕了过去。
冰莲消融,望云将商葵打横抱起,正要离开,就听得胡月影在身后唤道。
“仙君请留步。”她快步上前来,对望云微微颔首:“她伤得如此重,不宜赶路,仙君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在此处让她养养伤吧。”
望云横了她一眼,神情淡漠,眼中却有着极力克制的愠怒。
胡月影并无察觉,也并不心虚。
虽说她先前还是同梵魆合作的身份,可对她而言,也仅仅是合作的关系。
计划不是她出的,商葵也不是她打伤的。
但能拉拢,自然也最好不得罪。
万一,还有用得着的时候呢?
思及此处,胡月影笑容更甚:“请吧,仙君?”
※
商葵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望云被梵魆吊起来打,被揍得可惨。
梵魆龇牙咧嘴的对望云说:哈哈,你也有今天!有今天,今天,天,天……
梵魆在梦里说话都是有回音的。
她被吓醒了。
醒来又被胸口的剧痛引得差点再度昏厥。
“你伤得很重。”
是望云的声音。
商葵困难地睁开眼,见他就端正的坐在自己的床边,目光温和的看着她。
“……”
商葵感到很内疚。
她对望云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又做了这样错误的决定,让他奔袭千里赶来救她。
可望云看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责怪。
商葵这次受的伤,堪比几十年前被永臣打伤的那次,半个身子都进了阎王殿,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她干巴巴的想要挤出那早该说的三个字:“对不……”
“抱歉。”望云抿了抿唇说:“我还是没能尊重你的意愿,来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