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晋使者走了。
但是针对于秦国的谣言却才刚刚开始。
在经过多方求证之后,三晋使者终于得出了韩非是被嫪毐谋害的结论。
而后他们便各自写信回国,向国内汇报此事,
一时间,天下哗然。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名满天下的一代夫子竟然就这么死在一个阉人手中。
而其原因,仅仅只是他得罪了这个阉人!
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阉人本身就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
反观韩非,身为韩.国公子,本就属于这个时代身份地位最靠前的那一批人。
如此强烈的身份反差,直接令所有人都发了火,
以阉竖的身份谋害一位公子,这是以下犯上,这是颠倒乾坤!
几乎没有任何意外,天下各国都对此事向秦国发起了外交抗议,抗议秦国坐视嫪毐谋害韩非,以至于当今天下的规矩遭到破坏。
不单单是山东六国的国家高层,那些游学于天下各地的士子们,也针对此事发起了抗议。
无数的士子涌入了函谷关,跑到了咸阳城中,要求秦王严惩嫪毐,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一时间,咸阳城中人心涌动。
……
“砰!”
嫪毐一把将身前的案几踢倒在地,大声怒吼道:
“反了!反了!这些人是想干什么!?他们是想干什么!?”
“本侯乃是秦国的侯爵,身份地位哪里不如韩非了!?不就是杀了韩非吗?他们为什么就要对此抓着不放!?”
“还有李斯那个竖子,大大方方地将谋杀韩非的罪名背下来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在自己的府上哭得那么死去活来?当初他给本侯献策的时候,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此时的嫪毐已经怒极,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天下各国包括士人全都将矛头指向自己,要求自己给他们一个说法。如此威亚之下,别说他只是一个侯爵,就算是秦王的儿子,只怕都会被跑出去顶雷,以此来平息世人的怒火啊!
而除了对自己下场的恐惧之外,此时的嫪毐还感到了极度的愤怒以及委屈。
愤怒是针对于李斯竟敢背叛自己,将自己供出去。而委屈则是,他明明不是一个阉人,却不得不被世人骂做阉竖。
但是他又没办法站出来否认,因为以男人之身进入后宫,随侍在太后左右,这本身就是一个死罪!届时就算世人不杀他,秦国的律法也肯定不会放过他!
因此哪怕心中再怎么委屈,嫪毐也必须将这件事情忍下来。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的下场会更加凄惨!
“小人觉得,此事全都是因为李斯而起!”
等嫪毐这边发泄完之后,一旁嫪毐招过来的谋士田凯开口道:
“若非他当初向君侯您进献谗言的话,您又怎么可能会加害于韩非。他进献谗言也就算了,结果还不愿意替君侯您抗下这件事情!可见打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对付君侯您来的,此人当真是其心可诛啊!”
“其心可诛……确实是其心可诛!”
听到这话,嫪毐不由恍然大悟道:
“是了,本侯早就应该想到的。他身为秦政的亲信,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跑过来替我献策?原来打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抹黑我的名声来的!”
嫪毐说话毫不避讳,竟然直接称呼嬴政的本名。但是一旁的田凯却并未对此感到任何的诧异,显然是早就已经习惯这一切了:
“这件事也不能怪君侯,要怪,就怪臣当初没能及时看出李斯的阴谋,并且向君侯献策。”
“此事也不能怪你。”
嫪毐闻言,叹了口气道:
“当时你正在封地之中检阅军队,这是我等的立身之本,本侯自然不能分你的心。要怪,就怪本侯一时眼瞎,竟然被李斯那斯给蒙骗了!”
“那我们接下来,又应该如何做?外头那些士人在整日整夜的谩骂,若是不能及时解决的话,君侯您怕是连侯府都出不去啊!”
眼见嫪毐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田凯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继续问道。
“外头那些人?他们虽说人多,嘴巴也臭,但是毕竟只是一些士人,大不了本侯派出府上食客,将他们全部驱赶掉好了!”
嫪毐闻言,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
“反正这里是秦国地界,量他们也不敢乱来!”
“什么!?直接驱赶?不可!君侯万万不可啊!”
听到这话,田凯急忙劝谏道:
“那些士人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也不敢在咸阳城中拔剑,但是他们在山东的关系网却是错综复杂,每个人背后都能牵扯出一大批人。若是贸然将他们全部驱赶的话,免不了会伤害到其中某些人。届时这些人闹将起来,君侯您怕是不好收场啊!”
说着,似乎是害怕嫪毐不将自己的谏言放在眼里,田凯又补了一句道:
“山东之人游侠成风,届时只怕会有无数的游侠潜入关中,刺杀于您啊!一次两次您能躲得过,这时间久了,您能确保自己每次都不受到伤害吗?”
“这……倒也确实是有几分道理。”
嫪毐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问道:
“那按照先生的意思,本侯现在应该怎么做?”
“很简单,祸水东引!”
田凯看向李斯府邸的方向,冷冷一笑道:
“他们能够将谋害韩非的罪名强加在君侯您的身上,您为什么不能将这个罪名反过来扣在他们的头上呢?反正您当初让李斯杀人的时候也没有下诏或则留下什么书面性的东西,李斯还能空口无凭,强行将罪名扣在您的头上不成?”
“不得不说,李斯确实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缺乏关键性的证据,因此才会在三晋使者面前演那么一出。一方面是为了将罪名扣到您的头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借此机会装病,让自己可以躲开世人的视线。但是说一千道一万,李斯他就是缺乏关键性证据的。只要您咬死了没有下达毒害韩非的命令,那么李斯就洗刷不掉这个罪名!”
嫪毐也不是全傻,当初李斯请求他给自己一份加害韩非的文书的时候,嫪毐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直接下达文书,而是只给了他一个自己身边的玉佩,算是信物。
如果没有接下来这么一档子事的话,李斯或许还真的能够凭借那个玉佩说是嫪毐指使的他,而嫪毐也大概率不会否认。但是现在事情的反响那么大,李斯再想拿出玉佩自证清白显然是不可能了。嫪毐不可能会承认这个玉佩是自己用来让李斯杀害韩非的信物,只会说那是自己某天走路的时候不小心丢的,被李斯捡去了云云。左右不过是推诿扯皮,现在的嫪毐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这倒也对!”
嫪毐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
“可是若是李斯继续装病不出,也不对此事进行应答呢?有了之前那场表演在,现在世人都相信李斯和韩非兄弟情深。若是没有确凿证据的话,要想将李斯拉下水,怕是不太容易。”
这也是嫪毐现在最头疼的地方,李斯之前的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以至于直接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令嫪毐就算想攻也攻不下。
“李斯应答不应答,这重要吗?”
田凯笑着摆了摆手道:
“对于现在的咱们而言,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时间。只要咱们将时间拉长了,那么咱们就算是胜利了。人的激情终归是有限的,门外的那些游侠现在会为了韩非跑过来堵门,时间久了他们还会如此嘛?游侠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出门在外的,身边又没有谋生的手段,久而久之自然要离去。山东六国也是一样,时间久了他们国内自然会发生其他牵扯精力的事情,届时自然不会再有人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件事上。而对于咱们来说,这就够了!”
“对!这就够了!只要时间一长,世人的注意力就会全部移开。而到了那个时候,本侯就能抽出精力,对付李斯那个竖子了!现在咱们最需要做的,就是随便抛出一个借口,让外头的那些士人不再继续围堵我们!”
嫪毐闻言,哈哈大笑地点头道:
“我得先生,真如文王得太公也!”
“君侯谬赞了!真要以称臣,还是等君侯大事既定之后吧!”
田凯笑着捋须道。
“对!对!等大事既定,本侯再以太公称呼先生也不迟……不对,单单以太公称呼先生不够,届时本侯一定会像文王酬谢太公一样,给先生分封国家,建立宗庙,让先生的血脉和名字可以永远地在这片大地上流传,直到永远永远,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嫪毐仿佛六月天吃了冰块一般舒爽,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而一旁的田凯在听到这话之后,也是毫不推辞,直接朝嫪毐行了一礼道:
“如此……那臣便先行谢过君侯……哦不对,是先行谢过大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