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韪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他的面子,刘璋还是要给的。
不过,刘璋却并没有私下里接见诸葛亮。
接见的地点,也不是安排在表现亲近的书房。而是安排在文武官员济济一堂的街门大堂。
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
是刘璋碍于赵韪的面子,不好直接拒绝诸葛亮,于是,就让那些文武官员们来出面,说一些理由或找一些借口来应付一下。
……
当诸葛亮进入大堂时,刘璋高坐主位,阶下左文右武排成两列,一共站了二十余人。所有的人都面孔冷峻,没有表示出一丝热情。
诸葛亮大步而入。
身后跟着蔡夫人和两名丫环,丫环手中各抱着一只不足一岁的小儿。
在向刘璋行了一礼后,诸葛亮便开口说道:“皇叔刘备被围江陵,危如累卵,朝不保夕,如今已抱必死之心!
感念这两位小儿终究是汉室血脉,不忍让其与他一起丧命。
然,遍观天下皇室宗亲,唯有明公仁厚,故以妻儿相托。望明公看在同是汉室血脉的的份上,予以收留,助其养大成人。诚如是,纵死,吾主亦瞑目矣!”
诸葛亮这段话,说得声情并茂。
说到最后,已是眼含热泪,唏嘘不已。
刘璋本来就是懦弱善良的性子,听了诸葛亮的话,又看了看两名丫环手中的婴儿,竟是大为动容。
赵韪趁机上前进言道:“天子困于许昌,诸侯争战不休。天下刘姓之人,也确实只有主公可以依附。刘备送来妻儿,足见诚心。不如放开关隘,允其退入益州……”
“不可!”
话音未落,治中从事黄权已经越众而出,大声说道:“尔等不见刘景升之旧事乎?”
顿了一下,又道:“刘备者,卑鄙小人也!先事公孙瓒,却在龙凑大战之时,弃守青州门户平原郡而投孔融,致使公孙瓒大败于袁绍;此后驰援徐州陶谦,名为抗曹,实为谋夺徐州,陶谦因之而亡;之后又投吕布,却在袁术进攻吕布时,再次弃吕布而去,转而依附刘表。
再后来,羽翼惭丰,便谋害刘表,夺其基业,娶其妻妾。夫天地之间,还有比这更无耻之人乎?
如今败于陶应,便想要入益州避祸。恐怕是名为避祸,实为谋夺益州。主公虽仁德宽厚,亦不可收此性如禽兽之人。若贸然引狼入室,他日悔之晚矣!”
此言一出,文武官员们纷纷附议。
刘备的名声,确实已经烂得不能再烂了!
当然,这与陶应的寒鸦司脱不了干系。一直以来,寒鸦司都在四处散布谣言,添油加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编了很多故事,将刘备说成了当今天下卑鄙无耻的头一人。
这些益州官员们,很少有出川者,他们听到的,也大多都是关于刘备的负面消息,所以,才会如此众口一词地反对刘璋接纳刘备。
诸葛亮没有马上反驳,也没有表现得很气愤。
一直到大堂安静下来了,才转过身子,面对众人道:“各位益州贤达,皆亮之前辈也,亮年轻识浅,当以晚辈自称。诸位前辈,请容晚辈一问,晚辈刚才有说……刘备想要入益州避祸么?”
众人面面相觑……貌似人家确实没有说刘备想要入益州避祸,而是赵韪……赵韪说了半句而已。”
诸葛亮见大家没有说话,又接着说道:“吾家主公所做所为,诸位并没有亲见。想必皆是听得市井传言。而市井传言,则多半是陶应的寒鸦司故意传出的谣言,目的便是败坏吾主刘备的名声。
堂上贤达,皆位高权重之人,一言一行,决定万千黎民性命,断不可轻信寒鸦司放出的谣言。”
“哼哼!”
黄权冷笑一声道:“吾等都是道听途说,全都被陶浪子的寒鸦司给骗了。难道孔明就都是亲眼所见?”
“吾亦非亲眼所见。”
诸葛亮依旧没有生气,不卑不亢地说道:“但是,晚辈的小姨娘,却是亲历刘表和刘备两人,让晚辈的小姨娘说说,应该是更接近事实一些。”
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哗然。
大家都在晒笑,甚至还有人骂出了“寡廉鲜耻”这四个字。
“妾身非寡廉鲜耻之人!”
蔡夫人趋步上前,低声泣道:“妾身下嫁刘备,当初也并非自己所愿,而是先夫刘景升安排。这件事还得从先夫收留刘备说起。
当初,先夫刘景升收留刘备,又对刘备不太放心,于是,就迫使刘备将怀孕的夫人糜氏送入襄阳为质。因糜氏貌美,先夫就……就……就去了糜夫人的宅院,后来,糜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就没有了。
所以,其实是先夫首先对不起刘备!
但是,刘备为顾全先夫名声,并没有对外张扬此事。此后,又为先夫平定荆南叛乱,兄弟俩尽释前嫌。
再后来,又有蒯氏兄弟暗中作祟,屡进馋言。在袁术称帝之时,让刘备去攻打逆贼袁术。可谁知蒯良却暗中与先夫在堵阳布下埋伏,欲害刘备。
刘备走投无路,被迫反抗。
之后,便火烧博望坡,再回军襄阳讨要说法。先夫人心尽失,城内叛军四起。先夫身受重伤,被迫逃亡江夏。
在此期间,刘备仍旧感念兄弟情份,不仅没有进攻江夏,还将先夫刘表的儿子和女眷尽数送回先夫身边。
先夫在江夏疗伤不愈,心知时日无多。人之将死,才翻然醒悟。
想到自己曾祸害刘备的正妻糜氏并使之堕胎,感觉对不起刘备。竟在临死之前将妾身叫到身边,要妾身答应嫁给刘备,以赎先夫之罪,并将先夫的子侄也尽托付于妾身。
妾身迫于无奈,为使先夫不留遗憾,便忍辱答应了先夫的要求。
不料,后来蒯氏兄弟又生阴谋,联合黄祖欲害妾身及先夫子侄。迫不得已,妾身的兄长才设下圈套,杀了黄祖,并且遵先夫之命将江夏也交于刘备。
其间种种,妾身皆有太多苦衷,但也绝非外人所说的寡廉鲜耻之人!
今闻堂上诸公之言,已痛不欲生!
只求小叔(刘璋与刘表同辈)代为照看两位小儿。妾身……妾身这就去寻先夫去了!”
说罢,便一头向堂上柱子撞去。
但听“嘭”的一声。
没撞在柱子上,却与赵韪撞了满怀。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
原来赵韪早就做好了准备,就好像足球场上的守门员一样,见蔡夫人扑向球门……扑向柱子,他便侧身斜飞,刚好接了个正着。
“岂有此理!”
诸葛亮终于怒了!
猛地将鹅毛扇丢在地上,大声说道:“久闻刘季玉仁义,然,奈何将一弱女子逼至如斯境地?!偏听市井之言,不顾血脉亲情,何谈仁义?!
说什么引狼入室?
吾主在信中早有说明,军队全部交由他的族弟刘季玉重新打散整编,文武将官全部交由他族弟重新安排。
而他也不再做任何人的主公。
从此不出成都城门,安心呆在城中于世无争!
如此行事,只求麾下将士和妻儿老小得以活命,又对刘州牧你有何妨碍?”
一顿怒斥,说得刘璋和堂上众人哑口无言。
刘璋沉思良久,才缓缓地开口气道:“传令给夷陵守将严颜:若刘备的军队不带武器盔甲,且……将校与士卒分开,可以放刘备入益州。”
顿了一下,又道:“在成都城内安排大宅一座,用于安置刘备及其妻儿。宅中守卫,由州牧府派亲兵负责。未得本将同意,不可私自出城。”
虽然加了很多限制条件。
但总算是松口了!
诸葛亮闻言,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