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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城
军指挥部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魏军长接过电话,根本无暇言及其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电话那头的韩师长语气急切,“军长,马应山和九龙沟这两个阵地大概要守不住了。情况十分危急,还请军长尽快部署下一步防御安排。”
第二次总攻开始后,东洋军首先集中火炮和飞机,开始向康城守军阵地进行狂轰乱炸,战场一片火海。
东洋军后援部队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就要顶不住了。
“韩师长,我已安排人在祁家山,连华岭那一线做布防,你第九师务必死守这两个据点到天亮,为二线阵地争取时间。”
“明白,军长!”韩师长也不废话,咬牙接下这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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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够拿下康城,铃木次郎到达前线,亲自坐镇指挥这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在炮火和飞机的掩护下,东洋士兵最终还是越过了人工悬崖,占领机枪阵地。
越过了悬崖,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早已备好的散兵坑。
为了保险起见,魏军长让人在城内构建了大量的战壕,散兵坑,暗堡和机枪掩体,这是康城的第二层掩体。
一旦东洋军突破康城外围,就会在城内遇到华夏士兵层出不穷的阻击。
散兵坑里的战士们站在一米多高的深坑里,手持步枪阻击。
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活着离开,散兵坑周围都是地雷,无论谁踩上去都会立刻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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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营长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双眼赤红,胡子拉碴地对着身边的人喊道,“好样的,给老子顶住了,我们必须守着这个据点要天亮!”
他手下这些人都是有八九年兵龄的老兵。在战场上,老兵和新兵的差别太大了,新兵一听到炮声就尿裤子。而老兵即使阵地沦陷了,还依然有条不紊地发炮。
现在只剩下几门81毫米榴弹炮还没被东洋军损毁,但是81毫米炮弹早就打光了,仓库里只有几百发82毫米炮弹。
可81毫米榴弹炮无法发射82毫米的炮弹,于是,孙营长让士兵将82毫米的弹炮磨成81毫米。
士兵们抱起一颗颗82毫米的炮弹,用钢锉磨,没有钢锉的,就用铁片磨,没有铁片的,就用石头磨。每个人的手上都磨出了血泡,后来血泡破裂了,鲜血就这样流淌在了炮弹上。
“是,营长!”
到了这一刻,他们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还好,东洋军那边死的人可比他们这边的多多了。就算现在死了,也是赚了。
炮弹发射完后,炮兵们将大炮全体掩埋,不留给敌人,然后操起大刀,加入步兵的行列中,一起阻击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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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指挥所
拂晓时分,韩师长终于接到军部的电话,二阵线已经全部布防完毕。
韩师长松了一口气,正欲通知各部。
现在二阵线已经布防完毕,东洋人的攻势特别猛,如果实在顶不住,可以撤回主阵地。
这时,师指挥所的电话又响了,炮兵营全体阵亡。
放下电话,韩师长双眼通红,久久不语。
孙营长虽然平时爱耍宝,但干什么都是最努力,最拼命的那一个。
熟练的炮手,要完成整个发射过程,也需要14秒,但是孙营长手下的那些兵,只需要12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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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轰炸,强力炮击,燃烧弹,毒气弹……东洋人凭借着他们在武器装备和兵力数量方面的优势,用尽了一切可用的手段。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成千上万的将士倒了下去。身边的将士一天比一天减少,据守的防御圈一天比一天缩小。
眼看弹药物资马上就要见底了,康城内的守军望眼欲穿,却怎么都看不到援军的影子。
军部作战会议上,有人双目赤红地开了口。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咱们当时多少人,现在剩多少人?说好的守十几天,可现在都多久了,现在都一个多月了。援军呢?说好的援军到底在哪里?咱们到底还要守多久啊?”
第四军本来就伤亡惨重,哪怕增了新兵,也不到三万人。现在那么多连队都已经名存实亡,有的团连十个人都没能剩下,就连医务人员和伙夫都上了前线。
坚守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换来外围反击号声的吹响,没有换来战局的转危为安。
“军长,我跟了你那么久,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是不满,也不是怕死。现在腐尸如山,遍地脓血,华岭那一片的溪水都成了黑色的了。我自己死没什么,可是那么多兄弟啊。他们来的时候活生生的,现在都成了一具具尸体了。我只要一想到,我就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他们可都是我带出来的啊,军长!”
现在天气炎热,为了避免瘟疫,尸体连掩埋都不能,都是就地焚烧。
光线昏暗的军指挥部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不远处枪炮隆隆的声音,仍在不停地响着。
又有人嘶哑着声音开口,“军长,我们应该是等不到援军了,咱们突围吧。至少给咱四军留点种子。再继续待下去,全军都要……”
现在第四军伤兵满营,面对来势汹汹的东洋军,绝无胜算。马上弹尽粮绝,援军又迟迟未到。
康城马上就要变成喋血孤城,再待下去,第四军就要没人了。现在突围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首座的魏军长身上。魏军长闭了闭眼,而后睁开,将视线缓缓巡过那一张张饱受战火洗刷的脸,终是狠了狠心, “不行。”
“军长!”有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魏军长打断——
“东洋军的围攻如同铁桶一般,大炮昼夜轰鸣,如何突围?再说了,此时弃城,城内上千无法突围的伤兵该怎么办?这里的百姓怎么办?你要留他们在城内面对东洋人的刀枪吗?”
这些天,他们杀了那么多东洋士兵,东洋人怎么肯善罢甘休?
东洋人不遵守国际公约,一旦攻破康城,他们会屠城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含一丝严厉责备的意味在里面,却让在座的每一个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旦弃城突围,留在城内手无寸铁的伤兵和百姓要面临的,很有可能是东洋人的屠杀。
抛弃伤兵,抛弃百姓,他们所有人都不愿意,也不能够去做。
魏军长顿了顿,又再开口,“人固有一死,现在东洋人的保卫圈越来越密,与其突围战死,或是侥幸突围后被军法处死,不如就死在这里,死在康城的战场上。”
“军长说的没错,”云禛的声音响了起来,“况且,现在也没到那么坏的时候,我们只要一起咬牙坚持,总能等到援军的到来。”
在场的都是高级军官,这样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够让军心动摇。
听到魏军长和云禛的话,在座的人都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太过压抑,他们一时没想起云禛和大总统之间的关系。
有云禛在这里,大总统不可能故意不派援军来。援军现在还没到,肯定是被东洋的火力给绊住了。
至于会不会直到最后仍然等不到援军,他们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现在有一天活一天,就当是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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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城
会议室里,云起阴沉着脸,“现在都这么久了,援军打不进去,连物资都空投不进去吗?”
经过一个多月的战斗,第四军伤亡已经十分惨重。军部直属队已经伤亡三分之二,第九师伤亡百分之九十,第十师伤亡百分之七十,第十一师仅剩四百余人。
各部中下级军官几乎全部伤亡,还能坚持战斗的人员仅余四五千人。
云起最担心的是城内的物资补给问题,东洋军已经切断康城内守军的补给线,康城内的房舍又被焚炸几近,物质全毁。
军委会三番四次地调派部队增援,可这几支军队,有的还被东洋军牵制在别的战场,本就自顾不暇,无法分出救援的兵力。
有的派来的援兵在外围和东洋军进行拉锯战,无法突破外围的防线。
云起和新政府想用康城做“饵”,然而尽可能地把东洋军的主力吸引过去,通过援军在外围作战,尽可能多地消灭东洋军助力。
同样地,东洋人也想要用康城做“饵”。铃木次郎早就做好了围点打援的准备了。
围住康城的十几万东洋大军,有一半是用来打外围的援军。
面对有备而来的东洋大军,风尘仆仆从各地赶来的几支救援部队根本讨不了好。
“我军一直试图向康城守军空投物资补给,可东洋军防空火炮威力太大了,飞机不敢低飞,第四军防守阵地也越来越小,空投的准确度大大减小,我军空投的物资很多落入东洋军阵地内。”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将物资空投给康城守军。”云起睁着猩红的眼,“另外,以我的名义给康城的几支援救部队发电,让他们不顾一切牺牲,迅速奋勇前进。如果能够赶到康城解围,军官升职,士兵重赏。”
“是,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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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城
云禛正在向魏军长汇报情况,军部军医处的何处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军长,医药被敌弹击中,伤亡惨重。现在又缺医少药的,伤员们的情绪很激动,医院不知该如何是好。”
军部中当即有人开口,“军长,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处理。”
魏军长却止住他,“不用,我亲自去。”
云禛跟上,“军长,我跟你一起去。”
前往医药的路上,魏军长问何处长,“现在医药的情况怎么样?”
何处长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早在十多天前,我们预先准备好的医用品就没了。现在不仅药品缺乏,就连棉花,纱布都没有。就连绷带都是撕开衣服来替代。有些人本来能救活的,就因为设备和器械不完善,没办法动手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
有一个上尉,肚皮上被弹片划开了一道宽约二寸的伤口,露出一点肠子,四五天后就活活疼死了。
还有一个连长,腰上受了枪伤,子弹没法取出,也活活疼死了。
“那么多伤员呢,可是医务员都被调到火线上去了,伤员们不够人照料。军长,援军究竟什么时候才到啊?”
魏军长看着满脸泪水的何处长,终究还是沉默了。
其实他对于援军究竟什么时候会来,甚至到底会不会来,可以说是毫无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