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虽然不认为沈令仪跟孟大帅被刺杀一事有关系,可她让自己想办法拦住鸾宓,却是千真万确的。
他不知道沈令仪为什么要他那么做,也不知道沈令仪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谢飞只知道,如果孟大帅当时真的出了事,那他就害了谢家,也是整个东南的罪人。
事后,谢家几次递上拜帖,想要借着上门探望孟大帅的名义,试探一下孟家的意思,可孟大帅一次都没见他们。
谢父认真想了想,决定另辟蹊径。
孟家的两位手里有枪的不好见,其他人还是可以见到的。
毕竟孟明辰跟谢飞关系也不错,时常出来一起玩。而孟明域打理着孟家的产业,谢父偶尔也会在生意场上碰到他。
谁知,孟明辰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谢飞找他打探半天就是一问三不知。
这事不能明说,谢父只能够从侧面打探,可孟明域是个滑不溜手的,谢父从他那里也得不到答案。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摸不清孟家的意思,谢家人都胆战心惊,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惹来祸事。
鸾宓率领军队攻下汝省的消息传开后,谢家人心里更慌了。这孟鸾宓,比她老子还猛。
谢父将谢家的传家宝拿了出来,让谢飞借着这个机会向鸾宓赔罪,看能不能求得孟家的原谅。
沈令仪心情很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有孟明辰在一旁应和她。谢飞跟沈令仪打了一声招呼后,就没再主动跟她说过话。就算沈令仪主动找他说话,他也只是敷衍地答几句。
谢飞觉得沈令仪跟孟大帅被刺一事应该没关系,可他心里还是留下了疙瘩,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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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辰,你家人呢?今天是少帅的生辰,我想把礼物拿给她。”沈令仪看着孟明辰,语气温柔,面上挂着浅笑。
“我爹和姐姐要等到宴会开始的时候才会出现,”孟明辰将酒杯放下,“要不然先带你们去找我哥吧。”
孟大帅和鸾宓都没出现,孟明域作为孟家长子,这个时候肯定要出来招待那些重量级宾客的。
“好,”沈令仪笑着点头,随后看了一眼不远处被几个大家小姐们围着的燕省财政司长的女儿张芊芊。
本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盛大的宴会,沈令仪很是开心。可慢慢地,她开始觉得心里有些憋闷。
那么多平时只能够在报纸上见到的大人物,竟然都特意来为孟鸾宓贺生辰。
孟鸾宓就算是孟家人,可也只是个少帅。不过是一个生辰,用得着那么大的排场,把南北方那么多来自各界的高层上流人士都请过来吗?
沈令仪一向最恨别人“唯身份论”,沈家是商贾出身,因着前朝灭亡的时候得了几分机遇,这才趁势而起,积攒下了家财。
哪怕小有家财,沈家在别人看来,也只是暴发户而已。暴发户在有底蕴的人家看来,那是不入流的。
不说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就连谢家这种世代经商的都比沈家的地位高上许多。
两人确认关系后,孟明辰经常带着沈令仪跟他的朋友玩。可他的那些朋友,仗着自己家世好,眼睛都长在额头上。
他们当着孟明辰的面不会说什么,背地里却总会明里暗里地讽刺沈令仪,拿她的出身挖苦她,嘲笑沈家想要攀上孟家是不自量力。
有了几次不愉快的经历,沈令仪心里憋屈得很,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直骂孟明辰没用。就因为孟明辰只是一个空有花架子的纨绔,她才会受这种屈辱。
如果他跟孟鸾宓一样,手里有兵权,又或者跟孟明域一样,管理孟家的产业,肯定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
燕省财政司长的女儿张芊芊和她的几个朋友现在也在宴会上,她们都曾经嘲笑过沈令仪。
沈令仪打定了主意,一会定要好好表现一番,争取博得孟家其余人的好感。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孟家人有多欣赏她。
“哥,”孟明辰带着沈令仪和谢飞走到孟明域身边时,发现奚商羽和奚华筝也来了。他同两人打招呼,“商羽哥,华筝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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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辰,这两位是?”同孟明域打过招呼后,沈令仪走到一旁小声地问起了孟明辰。
除了沈令仪,在场还有不少人也在打听奚商羽和奚华筝的身份。
奚家兄妹都长了一副好相貌,此时又站在孟明域的身边,自然引人注意。
“那是我爹故交的孩子,奚商羽和奚华筝。”孟明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我爹似乎有意撮合奚华筝和我哥。”
听到孟明辰的话,沈令仪快速在脑海中将如今国内有权有势的人家搜罗了一遍,发现没有姓奚的,顿时觉得舒心了不少。
在国内排不上名号的家族,哪怕祖上显贵,如今肯定也没落了。
第一眼见到奚华筝时,沈令仪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沈家虽然比不上那些世家,可沈令仪自认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所谓的世家小姐。
她在西方接受了先进教育,是一名有文化,拥有独立思想的新女性,跟那些学着《女则》《女训》长大的旧时闺秀可不一样。
哪怕在那些同样留洋回来的世家千金面前,沈令仪也不觉得自己比她们矮一头。她学的是戏剧文学,这可比那些学经济,学什么法律的有意思多了。
至少她跟孟明辰讨论莎士比亚的时候,其他人就只能够在一旁干看着。
在容貌方面,沈令仪也是一等一的自信。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自认在外表上,义安城里的贵小姐们无人能胜过她。
孟鸾宓倒是长得好看,却整天跟个男的一样,穿着军装,混在军营里,根本算不得女人。
可今日见了奚华筝,让沈令仪心中生出了危机感。
奚华筝穿了一条淡绿色的绸缎长裙,乌黑的短发用精致的发扣扣在耳后,面容淡淡修饰了一番,唇上涂了一层胭脂膏,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无需别的,已是非常漂亮。
沈令仪看着奚华筝和孟明域相谈甚欢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孟大公子毕竟是孟家长子,婚配怎可儿戏?总得找个家世人品相当的才是,我瞧着他同身旁的那位奚小姐不是很般配。”
孟明辰一愣,他没想到沈令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他也听出来了,沈令仪的语气中夹杂着鄙夷和不屑,似是看不起奚华筝。
谢飞也没想到沈令仪会说出这些话来,沈令仪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柔大方的形象,几乎没有说过这种尖酸刻薄的话。
“奚家世代显贵,祖上出过五代宰相,也出过太傅,出过将军。”一名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看着沈令仪, “不说远的,奚先生和奚小姐的祖父便是进士出身。任军机大臣,倡导洋务,是前朝少有的实干之臣,去后得了文正公的谥号。”
那中年男子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此时大家都望了过来。顶着那么多打量的目光,沈令仪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觉得难堪极了。
她在心里暗骂那名中年男子多管闲事,都已经是新时代了,还说什么宰相太傅的。难怪来参加宴会还穿着一身长衫,一看就是个封建残余。
“原来孟大公子身边的人是奚文正公的后人啊,难怪一看就气质不凡。”
“傅先生都说他们是奚家后人了,这还能有假吗?”
“都说奚文正公去后,奚家后人很是低调,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能在这里见到他们。”
孟明辰回过神来,走到那中年男子面前,恭敬道,“傅先生,您来了。”
傅彦乃当代文学大家,但他性情古怪,不求官爵,不好名利。如今在之大任教, 几乎不参加交际应酬。
这一次能够请得动他,仅仅是因为傅家和孟家,奚家都有旧。
傅彦没有理会孟明辰,锐利的双眼紧盯着沈令仪,言辞更是犀利,“不知这位小姐出自哪个世家,奚文正公的孙女都不被你放在眼里。”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反应过来了。看来刚才孟明辰身边的年轻女子肯定说了什么对奚家后人不敬的话,傅先生才会站出来会质问她。
孟明辰往日里的朋友们也都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这边,他们对沈令仪的出身可都是一清二楚。
明明就是个没有任何底蕴暴发户,还整天一副清高的样子,也不知道傲些什么。
世家大族都是好几辈子,至少几百年的积累,沈家也就积累了二十多年。偏偏沈令仪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还跟孟明辰告状说他们排挤她。
沈令仪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厉声质问,她看着周遭那些或轻蔑,或责备,或嘲讽的眼神,攥紧了手中的丝绸手帕,唇色发白,心里难受得紧。
易承璟用戏谑的眼神瞥了眼身旁的易承学,这俩人果然是一对。一样那么自负浅薄,无知却又张扬。
易承学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以前不觉得沈令仪是那么没眼色的人,怎么今天上赶着得罪那些她得罪不起的人呢?
孟明辰没想到傅彦会突然发那么大的火,他正想说两句话替沈令仪解围。
突然音乐声响起,宴会的主人公出现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无人再理会沈令仪,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鸾宓挽着孟大帅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一改往日的装扮,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脚上踩着高跟鞋。
她一出现,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息,一眨不眨地看着鸾宓。似乎就在一瞬之间,整个空间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明亮起来。
月白色穿在鸾宓身上,显得她温婉娇柔,再配上一整套珍珠首饰,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旗袍将她完美的身材细致地勾勒了出来,凹凸有致,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掐就断,再加上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词:倾国倾城。
虽然也有不少人早就知道孟鸾宓生得漂亮,可她总是穿着戎装和军靴,气势凌人。根本没有多少人敢正眼瞧她,生怕多看两眼就被一枪打爆头。
如今一看,孟鸾宓何止是漂亮,分明就是个绝色美人。
而且,这个绝色美人,还是名震全国的东南军少帅,下一代东南王。
宴会正式开始,跟鸾宓跳第一支舞的,是孟大帅。
易承璟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望着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优雅如天鹅的鸾宓。他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又恢复清明。
易承学紧紧盯着舞池中央那优雅的身影,双眼蓦地迸发出亮光,带着一闪而过的垂涎和贪欲。
谢飞看着鸾宓优美的舞姿,看得有些出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鸾宓这种装扮,也是第一次见到鸾宓跳舞。
孟明辰微微有些惊讶,他还从来没见过他二姐穿成这样呢。不得不说,他二姐这样真的好美。
沈令仪神色扭曲,死死拽着丝绸帕子,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嫉恨。
一个人的运气,凭什么那么好?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在了孟鸾宓的身上?
傲人的家世,超凡脱俗的皮囊,还有滔天的权势。凭什么?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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