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今天是你第一天上课。等一下吃完早餐,我跟你一起去Z大。刚好我今天休假。”奚华筝咬了一口包子,满意地眯了眯眼。不愧是老字号,包子皮薄馅厚,味道也很好。
奚商羽醒来之后,鸾宓就邀请奚华筝加入孟家药厂的医药研究团队。
这个医药团队里面不仅有经验丰富的中医,还有西医和像奚华筝这种本身就学医药的。主要是利用国内的中草药和现有的西药,结合中西医,进行药物的研制和开发。
奚华筝考虑了一晚,就决定辞掉老家的工作,加入孟家药厂的医药研究团队。
说来也怪,奚商羽醒来后,奚母的身体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奚华筝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便将奚母一起带到了义安。
虽然孟家一再挽留,可奚华筝和奚母还是在地段不错的地方租了一个公寓,住了进去。
“行,反正空位应该有不少,你想旁听也没问题。”奚商羽执着调羹,舀起一勺粥。
如今国内的大环境,包括大学在内,重文薄理,尤其是数学,投身者更是寥寥无几。
今天奚商羽要去给Z大的一年级新生上第一节课,他已经提前拿到了学生的名单,一个年级竟然只有不到十人。
与Z大其他系相比,实在过于夸张。
“行了,你们赶紧吃吧。第一天上课不要迟到。”奚母看着一双儿女,笑意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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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帅和鸾宓坐在主席台上,拿着望远镜观看下方的项目竞赛。他看了看分别乘坐着军用车,经过主席台的几支战队,心里有些好奇。
东南军早就有属于自己的兵工厂了,兵工厂的规模也在这些年来慢慢变大。
这几年,孟家更是利用各种关系,从西方进购大量制造军械的设备和材料。
前些天,鸾宓告诉孟大帅,兵工厂又出了一批新武器,但又不肯告诉他到底是什么,说是要等到项目竞赛的时候才会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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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支战队分别由队长带领着整齐列队,向着主席台的方向肃然而立。
他们都是经过了激烈而残酷的淘汰,才能够进入今天这个赛场。放眼望去,一个个无不是军姿昂扬,精神抖擞。
第一个项目是特种速射,靶位距离设十米,五十米,八十米,共三轮。每一轮派两名队员出战,分别以跪,正卧,侧卧,后仰至地四种体姿进行射击。
一分钟内必须完成四次射击,最后以三轮六次的总靶数计分。
这样的特种速射,对于上场人员的枪法和心理素质方面都是极大的考验。
尤其是最后一轮八十米的远射,难度相当大。只有实力最强的队员,才能够出战这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一轮。
报出最终结果后,主席台上的孟大帅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用力地鼓起掌来。
短暂的中场休息后,第二轮竞赛——模拟奔袭作战也开始了。
赛道往返两公里,八支队伍同时出发。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阻挡对手前进,同时尽自己所能,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沿途所设的所有关卡,先到者为胜,按名次计分。
这一项不但综合考验各战队的作战素质,也考验团体战术合作的能力。
看到赛果后,孟大帅忍不住看了看身侧的鸾宓,这才多长时间啊,就能够把兵练成这样。
他既感到欣慰又有些心酸,欣慰的是女儿比他强,心酸的是没人能够帮女儿,所以女儿才那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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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羽,华筝,你们来了。”冯善源早早便来到学校里等着奚商羽。
冯善源年近五十,气质儒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当年留学归国后,冯善源就投身教育行业,如今已是当代国内数学学科的领军人物,也是Z大的数学系主任,奚商羽被聘为数学系教授就是冯善源一力推荐的。
冯善源的太太也在附近的中西女学里授西方文化史课,两人住的地方离Z大也不远。
知道奚家人都搬到义安城后,冯善源就携着夫人到奚家拜访。
奚母与他们夫妇也是多年未见,此番相见,追忆了些往事,感叹时光飞逝,怅惘之余,又庆幸如今大家都安好。
“冯伯父。”奚华筝也笑着跟冯善源打招呼。
奚商羽看出冯善源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笑着问了一句,“伯父可是有事找我?”
冯善源叹了一口气,“倒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的,国内大学虽然都设有数学系,可愿意修这门学科的学生并不多,我们学校也是如此。甚至还一直有外系的学生认为数学系不应该存在,浪费了学校的资源。今天你第一次上课,我担心有人会趁机捣乱,先给你提个醒。”
其实他还有一个顾虑,数学系里有个宋姓助教,是外语系一个教授的亲戚。
此人能力勉强过得去,度量却不怎么样。
系里多设了一个教授职位,该宋姓助教认为这个职位非他莫属,谁知半路杀出了奚商羽这个程咬金。
宋助教虽然心中不满,却也无可奈何。现今大学,系主任对本系的管理权限很大,基本上可以说了算的,更何况是像冯善源这样的泰斗地位。
冯善源担心他会在今天借着学生闹事,给奚商羽一个下马威。
奚商羽谢过冯善源的提醒,突然一人急匆匆跑了过来,“冯教授,不好了,有学生在礼堂上闹了起来,要求学校停掉数学课。现在许多学生都不上课,特地跑过去声援。我们数学系的一年级学生也都跟着跑过去看。”
冯善源闻言,脸色一沉。他看向奚商羽,“走吧,一起去看看。”
奚商羽点头,跟了上去。他今天本就是来教授一年级新生课程,现在人都跑到礼堂去了,自然是不用上课了。
冯善源一行人到达礼堂的时候,一个男学生正站在前排发言,“听闻学校近期高薪聘请了一位留洋回来的数学教授,在我看来,实属多此一举。”
奚华筝担忧地看向奚商羽,看来这些学生,或者说背后的人是冲着他来的。
奚商羽却朝奚华筝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那名男学生继续大声讲着,面露愤慨之色。
“目下国内危机四伏,民智不开。大学教育当以实用为主,以文史明智,以科学实业救国。当然,医学法律以及政治制度研究等,也是强国之举不可或缺的内容。唯有数学,中学的程度便已够用。实在不知,大学设数学课,除了真正感兴趣的,逼迫其余人来学,究竟有何用?这简直就是浪费学子们的时间。”
他发言完毕,下面应和声一片。哪怕是没有面上应和的,也默默在心中认可这个观点。
如今虽然是一个思想解放的新时期,可文人的传统还是根深蒂固地存在着。
自古以来,国人讲究修身齐家治国。不管是修身养性,还是考科举谋个一官半职,靠的都是诗词歌赋。数学又是个什么东西?学了以后能干什么?
在国人眼里,数学就是为了计数用的。也就是干记账,算账这些活,那都是伙计,师爷干的。
堂堂一介读书人又如何能够自降身份去做这种事情?
何况,前面有那么多考大学时数学得了零分的,后来不照样成了名人大家吗?数学这门学科,实在让人重视不起来。
该男学生得到应和,愈加认为自己做得对,“所以,我们在此要求学校减少不必要的课程,将这些课程占用的资源分配到其他更加实用的课程中去。”
冯善源气得浑身发抖,数学系一向是学校最穷的,什么好的资源都只会偏向其他科系。
有时候经费不足,还要靠他们自己去拉赞助。就这样,居然还有人昧着良心称数学系占用了其他系的资源。
看着面色平静的奚商羽,冯善源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如果一会奚商羽压不住,他再上去。
奚商羽走上礼堂的讲台,“同学们,我就是刚才这位男同学口中的数学系特聘教授奚商羽。”
他一亮相,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奚商羽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眉目俊朗,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绅士风范。
奚商羽的目光环视一周,面带微笑, “关于刚才那位男同学的发言,我想讲两句。读史使人明智,诗词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故而学科之间不应分高低贵贱。至于数学是否实用……”
他将目光停留在一开始发言的那位男学生身上,“我举个例子,同学们每天在学校里都能够听到的无线电广播,时不时会用到的电报,它们的基础就在于数学。”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又听奚商羽说道,
“正是麦克斯韦用精辟又微妙的数学方程式,阐明了电场和磁场的基本关系,建立了严谨的电磁场理论,又通过计算推测到了电磁波的存在,为后来无线电技术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这才有了如今为我们提供便利的这些设备。无线电对于战争的作用,我想无须我多言。”
冯善源不住地点头,脸色也好看了一些。一旁闻讯赶来的金校长双眼紧盯着淡定从容,侃侃而谈的奚商羽,一言不发。
那名男学生还有些不服,“那也只是少数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大学还要继续学数学,不过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奚商羽微微一笑,“许多伟大的数学家,同时也是一名深沉而优雅的哲学家。数学讲究逻辑思维,从某种程度来说,它可以称得上是人类思辨之极致。这位男同学,你应当不反对思考吧?你不妨将数学思维作为思考的工具。怀着这种念头去学,说不定有一天你可以在学习中发现数学的魅力。”
不管学哪一门学科,除了要用功之外,还要想办法挖掘学习中的乐趣。只要有了乐趣,学习的苦就不再是苦了。也就不愁学不好了。
“说得好!”下面突然有人喊了起来。
金校长脸上露出微笑,带头鼓起掌来,台下众人也纷纷鼓掌。
奚华筝也开心地鼓掌,笑眯眯地看着台上的奚商羽。
那名男学生看了奚商羽许久,最终也加入了鼓掌的行列。
奚商羽向台下众人躬身还礼,掌声更加热烈。
金校长也上台了,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宣布,学校不会精简数学系或者其他科系,也不会将资源过分地往某个科系倾斜,希望所有的学生不要将学科分出高低贵贱来。
最后,他要求所有学生立刻回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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