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整个人彻底好起来是在一个月之后。他的记忆有些恍惚,只记得鸾宓要与他解除婚约,还有跟着他进家门的那道圣旨。
谢宏看着脸色苍白,形神消瘦的儿子,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以前虽然总是嫌弃这个不像谢家人的儿子,可每每看到他眼里闪着倔强的光芒就会略感欣慰,只要他不服,那就还有希望。
可现在,谢源的眼睛黯淡无光,就像一潭死水,再没有往日的桀骜跟不羁。
谢宏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是他教子无方,他不仅愧对陛下,愧对长乐公主,还对不起死去的妻子。
“你现在感觉身体如何?”谢宏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多谢父亲关心,儿子已大好。”谢源只是偶感风寒,心病所致才会那么严重,在大夫的精心医治下,现在已经基本好得差不多了。
“你的世子之位,为父已经奏请陛下,给了谢欢。”谢源迟早得知道这件事情,谢宏不希望他从别的地方知道,所以决定亲口告诉他。
谢源点了点头,“阿欢比儿子优秀,担得起世子之位。”他并不在乎世子之位,谢欢跟他一样,都是谢家嫡出,本来就有继任国公的资格。
而且谢源心里清楚,这次,他确实让所有人都失望了。还伤害了一直真心待他的公主。
谢宏本来担心谢源知道了这件事后会闹,会影响他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可见谢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接受了,心里本来那因为他不顾大局,任那胡灵儿去前线胡闹而激起的怒火早就被浇得一点都不剩。
“你能想得通就好,为父对你也没有别的期许了。只想你好好将身体养起来,以后好好的就行。为父会再为你寻个良家女作为妻子。”
谢宏的严父之心,在谢源大病期间早就慢慢转变了。
谢源现在已经不是世子了,国公府的传承也不会再全部压在他的头上。谢宏现在对他的要求就是好好地活着,以后再找个合适的妻子,成婚生子便行。如此,他对亡妻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父亲,儿子与公主的婚约可还有转圜的余地?”提起娶妻,谢源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消瘦的脸上多出几分痛苦。他不要娶别的女子为妻,他只想要公主。
哪怕已经下了圣旨,可如果父亲,或者是祖父,肯为他去陛下那里求上一求,说不定……
“圣旨已下,再无余地。”谢宏毫不留情地打断谢源的幻想,他真的很想把谢源的脑子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之前他和父亲明明都已经劝过谢源要认清谁才是自己的未婚妻,也教过他有了婚约就要洁身自好,不可再亲近旁的女子。可谢源就是一意孤行,偏要与那胡灵儿纠缠。现在闹得婚约被解除了,谢源却又不乐意了。
“父亲,儿子求您。”谢源一脸期待地看着谢宏。
“以前为父教你下棋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人生如棋,每一步,你都须小心谨慎。既已走,便再无回头路。”谢宏知道谢源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他绝对不可能答应。
莫说陛下不可能朝令夕改,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一个父亲敢将女儿交到一个屡次为了旁的女子伤害自己女儿的男子手中。
“我去求她,公主以前那么喜欢我,她只是生气了,她不会不要我的,我去跪下来认错,只要让她满意了,她便会消气了。到时候我们的婚约也可继续。”谢源听不进去谢宏的劝,整个人都有些魔怔了。
“现下圣旨已下,公主也去南方兴修水利了。往日之事,你便都忘了罢。公主非寻常女子,她是不会走回头路的。”谢宏看着儿子惨白的脸色,还是按捺下心中的怒火,难得耐心地解释道。
“公主去了南方?”谢源从父亲的话中精准地找到了重点,定定地问道。
“对,”谢宏将赫连磊在早朝时宣布鸾宓去南信兴修水利一事跟谢源说了,之后又道,“你别的都不要想,先安心将身子养起来罢。”
谢源顺从地点了点头,谢宏见他不再吵着要去恢复婚约,认为谢源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公子,喝药了。”谢源的小厮端着药碗上前,因着谢国公府世子已经不是谢源,所以下人们也都改了口。
谢源端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又从小厮端着的小碟子里拿过一颗蜜枣,含在嘴里。
原来鸾宓不在京中,难怪自己病得那么重,她都没来看自己。她可能也只是想要先离开,好好地冷静一下,重新再思考这段感情。
没关系,他就在这里等着她。等着她回来,他会道歉,他去弥补。以前是她追着他,现在换他来追她。
让他做什么都行,只要她肯原谅他。
“公子,”方才给谢源送药进来的小厮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些什么,眼神有些犹豫。
“何事。”谢源想通了之后,心情畅快了许多。
“公子,有您的书信。”小厮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手中的信件放在了谢源的身边,转身离开了。
待他离开,谢源慢条斯理地拆开了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半晌,他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如寒潭般深邃的眼底,掠过一抹轻蔑之色。他随意地将信纸丢弃在一边,“可笑之极。”
……
屋内不断传出打砸声,过了许久才停下。外院的丫鬟们都面露鄙夷之色,却只敢小声议论,“就她,让整个胡家都跟着丢了脸,还整天摔摔打打的。”“就是,要我说,夫人的性子实在是太好了。直接找个人家让她嫁了,省的整天在院里耍威风。”
胡灵儿不知道下人们在议论她,她现在心急如焚。这次回京后,不止赫连磊下圣旨训斥她,朝阳长公主也在宴席上公开说胡灵儿私德有亏。
所有的贵女见了她都是一顿冷嘲热讽,之前因为欣赏她的才情与她结交的公子们也都与她断了交。
胡灵儿的姨娘告诉她,胡旸跟胡夫人打算把她嫁给一个小官家的儿子,让她尽早做打算。她写信给江成瀚跟谢源,却都石沉大海。
胡灵儿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难道她真的要被草草嫁到一个小门小户吗?不行,她 不甘心,她明明应该过得比所有古代女人都好的,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