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里,小丫头彩云顾不得往日里的规矩,跑得飞快,小巧的身子灵活地钻进胡霜月的房里,“小姐,江少爷来了。可是,奴婢见到,见到……”
胡霜月绣花的动作不停,头也没抬,“见到什么?”
“奴婢见到四小姐的婢女喜儿拦住了江少爷,江少爷跟着她往东苑去了。”小丫头似是鼓足了勇气,一口气将话都说了出来。
东苑便是胡灵儿和她姨娘住的院子。
胡霜月手一抖,针不小心刺穿了手指,一滴鲜血滴在了已经绣好的梅枝上。
“小姐!”彩云惊呼一声,”您的手。”
“无事。”胡霜月将流血的手指含进嘴里,铁锈味让她微微蹙了蹙眉头。
半晌,她重新拿起那块滴了血的帕子。鲜血刚好滴在了树枝上,就像嵌了颗红豆在上面。
胡霜月突然想起她刚学习刺绣的时候,教她的绣娘曾说过,如果刺绣时不小心刺破手指,血滴在上面时可以用红线,将那血滴绣成红色的花朵,或者是红豆之类的进行补救。
她盯着帕子看了许久,看着看着,她突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红豆寄相思,不知君可知。
他不知,他现在眼里只有胡灵儿,又怎会知。
从灯会那晚开始,她就一直在装聋作哑地欺骗自己。仿佛不去面对事实,一切便还能像以往一般,江成瀚还是她的良人。
由于还没来得及绣花朵,那枝条看起来萧条无比,仿若她那早已逝去的爱情。就连那抹鲜艳的红色,都像在明晃晃地嘲笑她的愚蠢和懦弱。
彩云见胡霜月又笑又哭,心里担忧却不敢上前。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夫人时,胡霜月开口了,“彩云,帮我告诉母亲,这门亲事,我决意退了。”
江成瀚望着面色憔悴的胡灵儿,心中五味杂陈。或许他真的是父亲口中识人不清的蠢货吧。
在灯会那晚回去后,他便被江父用了家法,还被关了起来,不许他再出门。朝阳长公主的兰芳诗会结束后,他又被父亲叫去书房大骂了一顿。骂完还让他带着礼物到胡家,务必求得胡霜月的谅解。
他本来一头雾水,问了弟弟才知道诗会上发生的事情。他瞬间便想明白父亲为何要他求得胡霜月的原谅了。
诗会上闹了那么一出,他和胡灵儿的名声都毁了,江家也有可能被长乐公主迁怒。好在他是男子,只要他与胡灵儿划清界限,跟胡霜月做一对恩爱夫妻。那么跟胡灵儿之间的传闻也只会被别人当作他的一桩风流韵事,时间一长便忘了,江家自然也不会因此遭殃。
于是他备上厚厚的礼物,特意来到胡家。可不知胡家是不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他喝了几盏茶,还是不见胡大人和胡夫人。
他喝了太多茶,终于坐不住了,见实在没人来便去了趟茅厕。出来后就被胡灵儿的婢女喜儿拦住,她说胡灵儿受了很重的伤,希望江成瀚能去见胡灵儿一面。
江成瀚本来想拒绝的,但又想到他应该跟胡灵儿好好做个道别,跟她说清楚自己最终还是要跟胡霜月成为夫妻的,他们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但见到胡灵儿时,看着她含泪的双眼,虚弱的面容,绝情的话语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换成一句,“你且好好养伤,待有空我便来看你。”
江成瀚说完转身就走,像是落荒而逃。
“江少爷,我们夫人有请。”江成瀚出门时,就有丫鬟守在门外拦住了他,似乎早就知道他进了东苑。
江成瀚心里有些不安,却还是跟着丫鬟来到前厅。
胡夫人正坐在前厅喝茶,江成瀚敏锐地发现桌旁堆放了一些东西,那不是他带来的礼品,刚刚他离开之前还没有的。
“不知夫人近日可好,在下特地前来拜访。”江成瀚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不劳江公子挂心,”胡夫人却头也不抬,江成瀚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江公子与那胡灵儿既是情投意合,便该早些告知我们。何苦一直瞒着,倒让我们乱点了鸳鸯谱。”胡夫人已经懒得跟江成瀚客气了,刚刚见胡霜月哭成那样,她作为母亲,恨不得当场把江成瀚吊起来打一顿。
现在能克制住已经是她的修养了。
“夫人这是何意?”江成瀚听到胡夫人的话,顿时脑中一片混沌,变得手足无措。
“江公子又何必装傻。你我今日便敞开了把话说明白。你既然选了胡灵儿,就要先跟我霜月退婚,我胡家的嫡女绝不容许别人这样糟蹋。退了婚,你们怎样情真意切我都不管。”
“不是的,夫人,在下只想娶霜月。今日这些礼品也是给霜月和夫人带来的。夫人千万不要因为旁人的话而误会了在下的心意。”江成瀚慌忙说道。
“是与不是,我有眼睛可看清楚,霜月也不是个瞎子。多说无益,当初江家给的过定礼我已让人收了出来,你的庚帖和定亲信物也一并收在了一起。我会让人将这些东西送回江家,再将霜月的庚帖和定亲信物收回来。”
胡夫人放下茶杯,“来人,把江公子和这些东西送回去。跟江侯爷和侯夫人说清楚这件事,把小姐的信物和庚帖拿回来。”
“不,夫人,请您信我,我只会娶霜月。”江成瀚大喊着,可还是没逃过被胡家下人“请”到门口的命运。
刚到胡府门口,大门猛地关上了,任他怎么敲都无人理会。门口除了江成瀚,还有他带来的礼品跟胡夫人让人清出来的过定礼,和静静地看着他拍门的胡家下人。
江成瀚在门外拍了许久,喊得声音都哑了,见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坐上了胡家准备好的马车。
“小姐,您后悔吗?”彩云和胡霜月也知道江成瀚闹出来的动静,彩云担心自家小姐退了婚又后悔了。
“不悔。”胡霜月摇头。她常听人说长乐公主为人爽朗大气,拿得起放得下。在诗会上,她便见识到了。谢世子处处护着胡灵儿,公主就一直没给过他好脸色。
她当时心里就好希望自己能如公主一般果断。
她乃荧光之火,公主是明月之辉。萤火虽不可与皓月争辉,却可顺着月光的方向,慢慢往前移动。
哪怕再慢,只要方向是往前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