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祸？”
崔珏抬头又重新将神像从上到下审视一番，笑出声。
“不会吧？只是掀开它头上那块破布就生气了？那用不用我跟它道歉？”
“你少给我在这儿胡搅蛮缠！”
吴叔怒骂，“就你这种没有敬畏之心的人，就算是跪在神明面前求上三天三夜，神明也不会看你一眼！”
“给你留几分面子，你自己离开这里！”
“那我不想走呢？”
崔珏淡淡一笑。
双手在供台上一撑，顺势坐在上面，优雅地交搭双腿，双手放在膝上。
微微歪头，目光看向祠堂外。
吴叔刚回头去看，一群人已经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挤进来。
领头的几个中年壮汉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吴叔，随即将视线停留在崔珏身上。
看到他竟坐在供台上，瞳孔一震，瞬间睁大双眼。
指着崔珏大声呵斥，“你在干什么？！滚下来！”
其余几个赶忙上前去，想要把他拉下来。
但还没冲到他跟前，自他周围突然暴起一股无形波动，将那几个中年壮汉震退了几步。
他们不敢相信地看向崔珏，还要继续往前冲，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忘记我跟你们说过什么了？”
人群慢慢从中间分散两边，一个穿着简朴，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门外走进来。
他背着手，后背微驼，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十分锐利，缓慢地扫过在场所有人。
“族长？您怎么来了？”
吴叔看到族长，连忙迎上去。
“不来？祠堂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能不来？”
族长淡淡应了一句，看向仍旧坐在供桌上的崔珏，问道：“守祠堂的娃儿说你跟来村里旅游的游客吵起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吴叔说道：“年轻人气盛，不懂事，不敬神明。我就说了两句……”
“欸——”
崔珏突然打断吴叔，慢悠悠从供桌上下来。
“我可没有不敬神明，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这‘神明’到底长什么样子。毕竟仙祠村源远流长，村里供奉的神明想必也有不同寻常之处，谁知道村长不让人看啊……”
“你……”
吴叔听完，指着崔珏就想发作，可刚说了一个字，就对上族长那略带凌厉的目光。
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神明包容任何人，怎么会因为区区一块红布就动怒呢？”
族长走到供台前，拎起那红布一角，略略沉思了一下。
接着回头看向崔珏，脸上露出一抹慈祥和蔼的笑。
“听说你是大学的老师？还带了几个学生？”
崔珏点点头，“是，我姓崔。”
“老师好啊！我们村子还没来过老师呢！老头子我最喜欢的就是老师！”
族长爽快地一挥手，“你们放心继续在这儿住就行，不用理他！这家伙啊，比我还要老古板，村里的孩子动神像他也不愿意，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听他们说你们是为了研究我们村子才来的是吧？”
“是写生。”
崔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手上还比画了一下，“就是画画。”
“没问题没问题！”
族长笑着点头，“你们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就行，画画也好，研究也罢，不管怎么说都是为我们村子宣传的，他们不理解，老头子我是理解的！”
“还是您通透。”
崔珏客气笑道：“不过……研究神像也没关系吗？”
这个问题一出，其他人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看向崔珏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敌意。
这次吴叔和其他几个中年人不再出声，而是齐刷刷看向族长。
他们在等着族长的意思。
但族长脸上的表情只是稍微凝了一下，随即又笑出来。
“没关系。”
“族长！”
“族长他们这些外人怎么能……”
吴叔和一众村民纷纷想要阻止族长，但族长只是淡淡一瞥，他们全都噤了声。
整个祠堂内都安静下来，族长重新看向崔珏，笑脸相待。
“你们就在村里多住几天吧，三天之后，村里还有神明的祭祀仪式，我感觉你们应该会感兴趣的，到时候可以一起来。”
“祭祀仪式？”
崔珏道：“我们也跟着不太好吧？这种活动，一般不是会回避外人吗？”
“不过是些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没什么好回避的。”
族长伸手拍了拍崔珏的肩膀，笑哈哈说道，“三天后夜里开始，到时候我让老吴家的去接你们。你们可得来啊！”
崔珏垂着眸子，掩去眼底神情，唇角似有似无地勾起。
“既然族长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客气了。”
“我们……一定去。”
祠堂内，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
族长笑容和蔼，浑浊的眼睛中却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
崔珏彬彬有礼，琥珀眸眼微眯，眼底透着显而易见的戏谑。
原本，他仅仅只是想速战速决，解决掉这里隐藏在村民中的玩意儿。
但这位族长的出现，却让他改变了想法。
或许循序渐进一些……会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祠堂外。
离若岚后背贴着墙边，里面崔珏和族长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
刚才她跟那两个人皮男人交手之前，崔珏就跟她说过，要来祠堂看一看。
尽管知道崔珏自己能应付，但她还是忍不住来看一眼。
族长和崔珏又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两句，还让吴叔道了个歉。
虽然不情不愿，但族长开了口，吴叔也不得不说一句好话。
然后就跟着族长径直离开。
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又窸窸窣窣地去。
听见他们从里面出来，离若岚也懒得再躲，就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
吴叔和族长走出朱红大门，一眼就看见了身上戾气未褪的她。
三人目光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吴叔掩着嘴，贴在族长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族长看向离若岚的目光瞬间谨慎起来。
眼神仅仅只是停留了一瞬，立刻继续朝前走。
身后举着火把的村民也顺着来时的方向四处折返回去，渐渐隐没在黑夜之中。
“动作够利索，这么快就解决干净了？”
崔珏慢吞吞跨过门槛，嘴里叼着一根刚拆开的棒棒糖。
他看向离若岚，眼底带着浅浅的笑，心情似乎看起来不错。
“那几个东西不成气候，不费什么事，其他人也都安然无恙。”
离若岚说话言简意赅。
她心里一直回想着刚才族长离开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并没有留意到崔珏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近在咫尺。
崔珏微微低了一些头，琥珀色的眼睛笑眯着，其中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对上那双漠然幽深的黑色眼睛，他缓缓开口。
“那你来这儿……是不放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