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易嬷嬷妆扮完成,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姜若瑶瞧着镜子里华贵明艳的美人一时愣了神。
细细的眉毛描得如柳叶一般纤纤,一双秋瞳剪水泛着盈盈的波光,小巧的琼鼻,唇红齿白。
从前,她也穿过嫁衣。
姜若瑶摸着自己身上的织金绣凤的大红嫁衣,恍惚间瞧见了前世那个哭哭啼啼的新嫁娘。
那时,姜若瑶是不愿意的,远嫁千里之外的草原,和母亲分离,这对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活了十几年来的姜若瑶来说无异于樯倾楫摧。
所以,她还记得临嫁前她哭了一晚上,顶着肿大的核桃眼上了花轿。
别说美丽了,那时的姜若瑶是狼狈的。
可今生今世,姜若瑶的手按压着心头,那颗心跳动的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因为今日是她出嫁和亲的日子而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雨葡进来,将一顶红色描凰的盖头覆盖在姜若瑶颤着金色尾羽的凤冠上,伸手向她:
“殿下,陛下和娘娘已经在凤仪宫门等着了。”
姜若瑶自喉咙里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伸手搭在了雨葡的掌心,扶着雨葡的手走了出去。
红色的盖头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姜若瑶的视线,她只能看到自己脚尖的方寸之地,故而只能靠着雨葡的指引才能顺顺利利的走出弯弯绕绕的凤仪宫内殿。
“瑶儿!”
还没等姜若瑶站定便听见一声轻呼,那是梅皇贵妃极其心碎之下的呼唤。
然后,姜若瑶便觉得自己身上的一重,梅皇贵妃几乎是扑了过来将姜若瑶紧紧的抱在怀里,口中不住的唤着:
“瑶儿,我的瑶儿!我可怜的女儿!”
天机路过云层的时候,梅皇贵妃曾有幸窥见过一丝前世之事。
所以她知道姜若瑶要嫁的是个什么人,也知道姜若瑶会在那里经历什么,所以此刻的她身为一个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背过气去。
不肖片刻,姜若瑶便觉得自己心口处的衣裳都被母亲心碎的眼泪打湿,纵是忍了再忍,姜若瑶的眼眶也忍不住湿润了起来,开口间的一丝哽咽也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母亲,别哭了!一切都是女儿自愿的。”
梅皇贵妃哭到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拼命的在姜若瑶的怀中摇着头。
不!
不是这样的!
梅皇贵妃哭得鬓发散乱,几支步摇金钗歪歪斜斜的插在鬓发里,脸上的妆容恐怕是描了又描,哭花了一层还有一层。
姜若瑶深吸一口气,强自按压下泪意。
母亲已然伤心到没了理智,可她不能,她还要给母亲和十二弟弟留下后路。
姜若瑶伸手轻轻拍着梅皇贵妃的后背以示安抚,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坚定的力量:
“母亲莫哭了!女儿身为皇家公主,享万民俸禄自然也该为我姜朝百姓出力。得幸女儿这一己之身可以为草原王族看重,缔结两朝和亲之纽带,保我姜朝边关世代安宁!”
姜若瑶最后一句话含着全身最后的内息,站在凤仪宫的大殿上,自上而下远远的宣扬了出去。
此时的姜若瑶一身凤凰嫁衣,名贵的布料里还费心绞了成千上万根金线银丝进去,浑身上下熠熠生辉,那绣着的凤凰更是像是要睁开眼睛翱翔九天一般。
众人望着站在凤仪宫下的姜若瑶,听着耳边传来的大义凛然的话语,膝盖不由自主的弯了下去:
“愿十一殿下福年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由远及近,陆续有宫人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跪了下来,口中高呼着祝福姜若瑶的话语。
这些声音发自他们的内心肺腑,直冲九天云霄,响彻在皇宫内外每个角落里。
在满宫上下,皇城内外的祝福声中。
姜若瑶一拜再拜,辞别了泪水涟涟的母亲和面色沉沉的皇帝,扶着雨葡的手进了和亲送嫁的花轿。
姜若瑶刚一迈步准备进去,便闻到了轿子里不同寻常的血腥气和骚臭味。
姜若瑶的眉毛皱了起来,扶着雨葡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低声道:
“雨葡,你陪我进来!”
雨葡应声跳进了轿子,落下了帘子,隔绝了外面各种各样的视线。
姜若瑶抬手将头上的喜帕掀开,同雨葡一起在花轿里查看起来。
顺着腥臭味的来源,姜若瑶用匕首撬开了轿子座位下的木板,却在里面看到了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诀宇。
姜若瑶猛的瞳孔放大,一颗心却落在了实处。
她今日见和亲的队伍里没有草原上的人还觉得疑惑,原来皇帝竟然将人塞到了这里!
雨葡一双好看的眉毛皱到了一处,看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的诀宇满是嫌弃和厌恶:
“都是这个祸害精!好端端的非要娶殿下,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说着,举起手里的匕首就要朝他的心口处扎过去。
姜若瑶连忙拦下:
“别急,留着他还有用!”
见雨葡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姜若瑶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道:
“他的确该死,可却不能死在咱们姜朝的地界上,不让让他成为草原人向我们发兵的理由!况且,在没有搞清楚草原那边的形势之前,他好歹也算是咱们与草原上其他势力周旋的筹码。”
雨葡眼睛闪了闪,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甘心的将手里的匕首收了回去。
“什么?”
姜若瑶没听清。
雨葡鼓了鼓嘴巴,还是不甘心的问道:
“殿下,您就一定要去草原吗?其实……”
姜若瑶摇了摇头,阻止了雨葡接下来的话:
“雨葡,我已经回绝过你们很多次了,我知道五皇子府和成王府在安排宫中事宜,可这件事情结果如何都会不影响草原如今掌权人的态度。”
“所以,我必须去。带着他们草原唯一名正言顺有承袭王位的王子,为我姜朝的百姓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姜若瑶的手轻柔的覆盖在雨葡的手背上,一点一点拨开她紧紧攥着的拳头:
“雨葡,这是万全之法。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林世子亲族付诸几代人的生命和献血守护的边关安宁,毁于我们之手吧?”
雨葡忍不住眼眶充泪,终于松开了一直攥着的手。
忽然,花轿停了下来,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猛的刹住。
猝不及防之下花轿里面的姜若瑶和雨葡险些跌坐在地上。
雨葡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低声呵斥道:
“你们怎么做事的?若是摔到了殿下,你们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帘子外面,抬轿的马夫颤着声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殿下,姑娘,外面有人拦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