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梅昭仪才抱着琴坐着软轿回到了绛玉宫。
赵嬷嬷早早便从颖妃那里得了消息,等在了宫门口。
将双脚虚浮的梅昭仪从软轿上扶了下来,赵嬷嬷满脸都是心疼之色:
“快,快准备一桶热水,给娘娘好好沐浴休息。”
梅昭仪抚了抚眼下的黛青,眉心也涌上了一丝疲倦。
从前的皇帝向来是温柔缱绻的,可昨日不知道是不是窥破了她刻意讨好的意思,全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梅昭仪整整一夜未眠,一旁睡着的皇帝倒是睡梦正含香。
“娘娘,给我吧。”
赵嬷嬷动作轻柔替梅昭仪拆了头发,却瞧见她怀里还抱着那只琴。
赵嬷嬷接过来瞧见上面沾染的灰尘,轻轻的拂去,笑着说:
“奴婢去把它擦拭干净,重新放在您房里吧。”
“不!”
梅昭仪虚弱的开口,清透得有些过分的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之色:
“把它泡在水里泡干净了,拿到太阳底下去晒上几日,再放到库房里去。”
“可是……”
赵嬷嬷欲言又止,且不说这把琴是御赐之物,这东西也禁不起水泡和暴晒呀!
不过,见梅昭仪冷淡着脸色,显然不想多说的样子,赵嬷嬷只好抱着琴下去了。
半晌,安排好一切的赵嬷嬷才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取出一罐上好的栀子花发油,手法轻柔的在梅昭仪的发丝间摩挲着。
“娘娘,是时候为小殿下求情了吗?”
梅昭仪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摇了摇头:
“还不到时候……”
“还没有到时候吗?”
赵嬷嬷皱着眉毛,手指捻着梅昭仪养得油光水滑的发尾,疑惑的问道:
“陛下还吩咐了说今日晚上要来用晚膳,这还不能说明陛下的心意已经回转了吗?”
“回转?哪有这么容易?”
梅昭仪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眸子虽然没有睁开,不过想来也是一片冷然之色:
“咱们的陛下疑心深重,我若是懂事乖巧一点顺着他的心思,他或许还会让我在宫里过得好一些,不过我要是敢胆大包天提要求,他立马就能翻脸无情!”
赵嬷嬷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顿时心里为自己的想当然后怕起来。
不过又苦恼的说道:
“那咱们做的这些都救不了小殿下出来了?”
梅昭仪在水下动了动指尖,有些无力的疲惫:
“倒也不是这个说法,咱们在外面的好,凤仪宫里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就会忌惮着咱们,瑶儿才会在里面安然无虞。”
“况且,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让陛下开口将瑶儿放回来!”
“真的?”
赵嬷嬷欣喜的睁大了眼睛,连手上的动作也忘了。
“好啦!”
梅昭仪疲惫的睁开了眼睛,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赵嬷嬷的手背,温声吩咐道:
“你去熬一碗提神的汤药过来,等下陛下来了还要应付他呢!等会把易嬷嬷叫进来,我有事找她!”
赵嬷嬷踌躇着,没有动。
易嬷嬷这个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平日里教给主子的也都是些狐媚功夫,手里能拿的出手也都是损人根本的秘方。
赵嬷嬷是真心不愿意让梅昭仪再接触易嬷嬷了。
梅昭仪看了一眼赵嬷嬷的脸色,心下了然她的意思,安抚着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这些日子也多亏了她手下的功夫,你往后也别再总是板着脸对着人家了!”
赵嬷嬷撇了撇嘴,到底还是应了声“是”。
安置好梅昭仪待会要穿的衣衫薄裙,又将她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重新规制了一番,这才不放心的瞧了一眼梅昭仪。
见梅昭仪被那一桶热腾腾的水汽蒸得面色酡红,一双眸子隔着水雾也带着湿漉漉的潮意。
赵嬷嬷想了想,才慢慢的退出了屋子。
等到梅昭仪沐浴完,在梳妆镜前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易嬷嬷则端着热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
“娘娘,该喝药了!”
梅昭仪弯起一个和善温柔的笑意,双手接过汤药,轻轻用嘴唇试了试温度,不热不凉,刚刚好的温度。
“在这样的事情上,你总是最细致的!”
梅昭仪不由得笑着赞了一句,仰头一饮而下。
温热的汤药顺着喉舌滑到了腹部,暖和里带着一丝辛辣的味道在口齿之间弥漫开来,梅昭仪抿了抿味道:
“你在里头放了姜?”
“嗯,既然担了娘娘这一句称赞,怎么敢不在这些事上尽心呢?”
易嬷嬷抿唇笑了:
“今日风大夜凉,想必娘娘喝了姜汤暖暖身子不要着凉才好。娘娘放心,这姜片不会坏了汤药的效果的。”
梅昭仪点了点头:
“你有心了!”
易嬷嬷笑了笑,拿起一旁的干帕子为梅昭仪一下一下擦拭着头发。
梅昭仪镜中微微低垂着眼睑,沉默不语的易嬷嬷,轻声开口道:
“你上次对我说,你手上有一举怀胎的好方子,是吗?”
易嬷嬷手上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垂着眸子静静地说道:
“是有的,可是奴婢也说过了,这方子药性激烈,即便是怀身有孕,只怕也会损伤母体,娘娘当真要冒这样的风险?”
梅昭仪手指拨了拨妆台上的梳子,下定了决心说道:
“用吧!”
“是。”
易嬷嬷放下梅昭仪的头发,转身走到梅昭仪的身前,自袖子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搁在妆台上。
梅昭仪打眼扫了一扫,一挑眉梢疑惑的问道:
“怎么?你是随身带着这样的东西?不怕被人搜罗出来?还是说……你料定了本宫今日找你来就是要这张方子的,刚才的话不过是试探?”
易嬷嬷倒也不惊慌,安静的脸色如常,甚至含了一缕抚慰人心的笑容:
“奴婢愚笨,却也猜到了几分娘娘要救小殿下的计划,娘娘的恩宠是自救,娘娘的身孕才是能向陛下开口为小殿下求情的关键。故而奴婢斗胆,将今日将这张方子塞在了袖子里献给娘娘!”
梅昭仪有些惊奇的看着易嬷嬷,似乎发现了她身上不为人知的长处:
“你很懂得察言观色,见微知着!”
易嬷嬷抿唇一笑,她这样危险的身份能在宫里混到这个位置,自然有她不能为常人所取代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