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婕妤眨了眨眼睛，忽的就反应过来，急忙蹲下身子请罪。
一边行礼如仪，一边还在口中低声请罪道：
“是嫔妾的不是，嫔妾只顾着低头走路，不慎撞到了娘娘……”
颖妃沉默着看着梅婕妤这一套行云流水如刻在骨子里的动作，半晌都没有说话。
安静，又带着一丝紧张。
直到梅婕妤忍不住想要抬头去看一眼颖妃的面色时，颖妃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叹的梅婕妤心中一颤。
颖妃淡淡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
“你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养十一公主的？难怪她从前总是受旁人的欺负……”
梅婕妤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颖妃却并没有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也不叫起来，只是继续淡淡的说道：
“你为人处事谨慎小心，一如你低着脑袋轻手轻脚的跟在本宫后面，可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没有旁的人和事突如其来的挡在你面前呢？”
梅婕妤半张的口停在了那里，心里隐隐约约明白颖妃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果然，颖妃冷淡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在深宫，育有一女，我们陛下虽然专情却并不深情，你如此谨小慎微并不能换来安稳日子，想来梅婕妤已经用十几年的身体力行证明了这个道理。”
“十一公主聪慧又有美貌，你觉得这样的女儿如果不得陛下的喜欢，她最终的命运会是什么？本宫可要提醒你，这些年来陛下为朝政和边疆之事可睡得越来越不安稳了。”
颖妃话有深意，意味深长的看着梅婕妤。
梅婕妤诧异的抬头看向颖妃，却见她神色笃定，全然不似说虚假之言吓唬自己。
颖妃深受陛下恩宠，家中父亲又是多年的武将，她对朝政之事自然是比许多深宫宫妃要知道得多得多了。
朝政不安稳，那自然就会有兵不血刃而安稳人心的法子。
或是拉拢朝臣，或是和亲边关，左不过是拿女子的美貌和年轻来换取几年的安稳。
那这女子，自然就是皇室宗亲中未出阁的妙龄少女……
流淌着天子血脉，嫁出去了也不会觉得不舍，而又有美貌的姜若瑶，显然是活脱脱的一个靶子。
梅婕妤久在深宫偏安一隅，全然不知道如今的陛下正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困境，若是她早知道……她决然不会选择……
明明是青天白日，可梅婕妤想着想着便生生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样的结局，对于瑶儿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难道说，这些年她的选择真的是错误的吗？
眼看着梅婕妤一双水波一样的眸子里神色变幻莫测，颖妃便知道这位藏拙藏了十几年的婕妤并不是真的拙笨，只需要稍稍提点，她便知道其中的厉害了，想必往后她也会有不一样的选择了吧。
不期盼她能做些什么，起码不要在姜若瑶想要摆脱这样命运的时候再拖后腿了。
颖妃嘴角终于露出一点满意的笑容，声音也和缓了许多：
“婕妤先起来吧，我们在这边耽搁了这么久，恐怕十一公主要担心了。”
颖妃转身抬眸，遥遥便看见姜若瑶来不及收回的关切而焦急的目光。
微微的朝着姜若瑶点了点头，唇边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声音渺如云烟：
“瑶儿还是很在乎你这个母亲的。”
梅婕妤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颖妃带来的消息的震撼中，愣愣的呆立在原地，顺着颖妃的话看向姜若瑶，眸中微微动容。
半晌，梅婕妤忽的发问：
“嫔妾失礼，敢问一句娘娘为何对瑶儿如此关心？”
颖妃朝着姜若瑶走过去的步子微微一顿，很快便恢复如常，如叹息一般的应了一句：
“本宫本该有一位女儿的，若是她平安长大，大概也是十一公主这般的年纪了吧……”
颖妃说的是那位早夭的九公主……梅婕妤是知道那段往事的。
颖妃为人和善，性子爽利直朗，虽然得陛下恩宠身居高位却从来没有为难过旁人，这样好的人却事事处处不遂心愿，梅婕妤也曾为这位被折了翅膀困在金銮殿里的雄鹰而惋惜过。
待颖妃与梅婕妤走到姜若瑶面前，姜若瑶用问询的目光无声的看着她们。
颖妃微微一笑，笑着向两位拿着食盒和酒盅的宫女招了招手，率先朝着院子门外走去。
姜若瑶只好继续盯着母亲，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信息来。
梅婕妤心里想着颖妃刚刚说的话，从来坚定不移要谨小慎微活着心头一次出现了动摇。
面对女儿毫不掩饰的关切之色，梅婕妤心乱如麻，勉强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来，宽慰道：
“无事，颖妃娘娘只是与我说了一些体己话，你且跟着娘娘去拜见皇后娘娘吧！早去早回！”
却是再也没说过一句让她小心行事这种话了。
姜若瑶眉心微动，敏锐的察觉到母亲态度上微小的松动之感，奇怪的看了一眼母亲。
梅婕妤此刻心中交缠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念头，根本无暇顾及姜若瑶的疑问，只是宽慰般的拍了拍姜若瑶的手背，说道：
“去吧！”
说完，也不管姜若瑶的回应，自顾自的带着赵嬷嬷神游天外般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姜若瑶抿着唇蹙着眉，看着母亲魂不守舍的背影，心中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疑惑。
看着母亲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隐在雕花廊栋的角门处，姜若瑶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往颖妃的方向走去。
颖妃带着两个宫女走到了院子门口，便停下了脚步笑意盈盈的等着姜若瑶。
姜若瑶面色凝重的走到颖妃面前，勉强露出一点笑意来，轻声朝着颖妃说道：
“娘娘，咱们走吧。”
说着，就要迈开步子朝着院子外头走去。
颖妃面上笑容不减，可眼底却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一脚跨在院子门外，一脚还留在院子里头，漫不经心的问道：
“怎么？你不好奇我和你母亲说了些什么嘛？”
刚刚颖妃特意没有让梅婕妤起身，一是要以居高临下的态度给予梅婕妤压迫感，二也是为了做给不远处的姜若瑶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