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庭头也没回：
“等回到京城，让顾小公子教你几招后，你就去做吧。”
“回京城？我们不去尤溪了吗？”
林疏和林疏母亲在成王府做奴婢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体会到主子给她们驾车的殊荣。
马车摇摇晃晃，带着林疏母女来到了京城郊外的一处宅子门前。
推开门，里头整整齐齐站了百十号小孩，俱目光炯炯的向门口看来。
然后眼神一亮，齐刷刷的抱拳行礼：
“世子好！师傅好！”
声音喊得震天响，倒是吓了刚走进门里的林疏一跳。
疑惑的目光投向林羽庭，林羽庭沉默不语的迈步走了进去。
倒是顾离笑了笑，指着屋内乌压压的一片人说道：
“你别怕，这都是公子收养的京城流浪的孤儿，都是自己人。”
一边说着一边引了她们母女进门：
“你们被公子救下送到这里，以后便和他们一样是公子的人了。”
抬头，顾离和善的朝着林疏母亲笑了笑：
“这位嬷嬷以后可是要常住在这里了，这些小孩子们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膳食方面还要劳烦嬷嬷了。”
林疏母亲受宠若惊的摆摆手，当即行了一礼：
“顾小公子言重了！我们母女的命都是两位小公子救下的，以后给小公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这恩情了。”
顾离满意的笑了笑，带着林疏母女转到了后院，那里还养了一堆身形瘦弱的女娃娃，也是要拜托给林疏母亲照看的。
“夫子好！”
女娃娃们看见顾离也很是兴奋，脆生生的喊着。
顾离也笑眯眯的看着她们，点了点头，示意听到了。
顾离将林疏母女送到一间空置的屋子里安置，又从怀中掏出一些银两放在桌子上，嘱咐她们先好生休息，一切短的缺的都先用银子补齐就好。
临走前，林疏拉住了顾离的袖子，怯生生的问道：
“那我呢？我能做什么？”
顾离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要报仇吗？我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教一教这些孩子们文字和练武，到时间会单独教你一些简单的，等你学会了就可以报仇了。”
林疏犹豫再三，还是慢慢的将心中疑问说出了口：
“那，报完仇之后呢？”
顾离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盯着停留在二门转弯处等他的林羽庭的侧影，淡声说：
“公子对你自有安排。”
林疏不解其意，然而顾离却不肯再多说些什么了，只得半是懵懂半是疑惑的点了点头，忐忑着一颗心在这处宅子里安置了下来。
这里虽然是林羽庭的宅子，可他本人却很少露面，多是担任师傅和夫子，甚至是管家角色的顾离每隔一段日子便带上一些银两过来，教导孩子们识文断字和练习武艺。
每次过来的时候，也的确遵守一开始与林疏的约定在无人处教她一些干净利落的杀招。
林疏也曾悄悄的问过顾离何时动手，顾离却语气冷淡而高深莫测：
“那自然是看天意如何了。”
天意？
林疏不解其意，只是将顾离教的那几招练得越发勤快了。
***
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赵四母亲的尸体被人发现在那条她常去的糕点铺子的必经之路上。
身上的银两首饰都被搜刮得干干净净，浑身上下只有胸口有一道刀口，深可见骨，一刀毙命，干净利落，很像是常年流窜在外谋人钱财害人性命的江湖贼寇的手法。
因着赵四母亲是成王府的奴仆，又刚刚经历了大的变故，出于体恤下人的心，林羽庭便领着大管家亲自去看了，回来之后对母亲禀告了一声，便吩咐手下人买了一处宅子给她办丧仪，并将她厚葬在了她儿子旁边。
与赵四母亲丧仪开始的那一天，与那座挂满了白色灵幡和灯笼的宅子背靠而坐的宅里，有一顶苏青色的软轿悄悄的从里头抬了出来。
林疏身穿着一袭软罗玉烟裙，手里捏着一张崭新的户籍证明，随着这顶小轿去了尤溪。
半年之后，尤溪县令家因身子孱弱养在家中多年不得出阁的四小姐名字被添在了选秀名单里。
彼时，贞贵妃正在为皇帝挑选家世、姿容平平而且性格要软弱的秀女，一眼便相中了穿着简单朴素，发饰还透着几分寒酸的林疏。
不久后，林疏便被封作宝林进了宫。
林疏的容貌在成王府一众眉清目秀的小丫鬟中尚算亮眼，可放在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后宫就流于平庸了。
所以，林疏自从进了宫除了第一次皇帝按照惯例挨个宠幸新入宫的妃嫔见过一次龙颜，便只有在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以及大的合宫宴会上才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林疏不得宠，又无家世可以依靠，还常常受到如华才人之流的欺负，便只能和与自己处境相似的低位宫嫔彼此抱团取暖，以此来捱过深宫无名时的寂寂岁月。
梅婕妤便是她这个时候认识，后面慢慢的熟络起来的低位宫嫔之一。
再后来，她们身边的那些不得宠的姐妹都走散了，还有些死在了后宫倾轧的阴谋诡计之中。
唯有她与梅婕妤，一个凭着半年来在林羽庭的安排下学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保命之术，一个凭着时有时无藕断丝连的帝王恩宠，硬生生的熬到了现在。
林疏也从一开始的宝林靠着几次合宫大封熬到了才人的位置上。
与梅婕妤之间的姐妹感情也越发的深厚，彼此扶持着走过了许多个难熬的日子。
在宫中的日子太久，也太难熬，宫中的风雨太多，也太锋利。
让当年昔日年轻艳丽的容颜变得苍老枯槁，让当初一颗柔软善良的心变得冷酷和高深莫测，让昔日在顾离手下学功夫的林疏也有了三分调笑的底气：
“顾小公子，您如今以少年名医的身份入宫，深得陛下与各位娘娘的信任。可是我却记得，您是当年和颜悦色的顾小公子，是老王爷留在成王府教养的故人之子，是世子身边交好的玩伴。”
林疏靠在马车壁上，用尾指随意的挑起一缕散落在面庞边头发，熟练的绕成一圈圈荡漾的涟漪，唇边也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斜睨着长身而立的顾离。
“顾小公子难道是年纪太小，又贵人多忘事，将我这个一时失足的小小丫鬟那点微不足道的往事忘在了脑袋背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