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黛玉再被叫进敬福斋,陶行简已经疲惫憔悴不堪,强撑着在旁站着,已经摇摇晃晃。
黛玉给太后行了礼,立即担忧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妥,便看向太后:“昭庆听太后吩咐。”
“京里不太平,哀家舍不得让太上都大行了,还要担惊受怕。
“不如就先在这里停灵四十九天,把僧道法事都做了,再让皇帝来接他去陵寝。
“只是告诉你一声。
“因为接下来,皇帝要在京里忙,哀家身边,就唯有你和义敏相伴了。”
太后轻轻慢慢地说完,看着黛玉,勉强笑了一声,“你不用担心了,接下来就踏踏实实地管着哀家的衣食住行吧!”
自来太后太妃自称哀家,便是因为丈夫不在了。
太上在世时,太后不耐烦端着架子自称什么“吾”,什么“本宫”,都是“我”来“我”去的。
如今太上大行,太后终于开始自称哀家。
可这个“哀家”一出口,从太后到黛玉,都不由得红了眼圈。
黛玉怕招的太后又哭起来,忙也强笑着接话:“那太好了。接下来这一个半月,行走坐卧什么时辰什么规矩,您就都得听我的了!”
微微一顿,立即挺起了胸膛抬着下巴看向探春,“义敏听令!”
这一番对答之后,一直呆呆坐着的探春这才回过神来,知道黛玉这是要逗太后开心,便也积极配合,站起身来,恭谨欠身:
“义敏在。”
“本郡主命你立即陪伴太后去后间歇晌,要拆头、更衣,踏踏实实睡足一个半时辰!
“期间除非本郡主亲自来请醒,否则谁都不许打扰太后娘娘小憩。
“你可记清楚了?”
黛玉高高的昂着头。
探春屈膝答应:“是。义敏记下了。”
然后含笑起身过去搀扶太后:“母后,您也瞧见了,姐姐发了话,我若不遵,怕是要挨打呢!
“您赏个光,跟我去睡会儿吧?”
太后早就被黛玉的小模样儿逗得莞尔,闻言点着头起了身:“好,我们去歇着。让她作妖去!”
黛玉往外一声招呼,孟姑姑、紫鹃急忙进来,陪着一起往后头寝殿去了。
将将拐过插屏时,探春回头看向黛玉。
黛玉也正瞧着她。
二人对视,彼此点一点头,会意于心。
后头黛玉已经再也不管,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陶行简,低声急道:“阿叔还撑得住么?”
从“世叔”变“阿叔”,一字之差,却又亲近何如!
陶行简欣慰之余,也觉得自己力尽神危,头上发晕,身子直直地便要往后倒!
一双手从后头撑住了他,接着便是陶墨焦急的声音响起:“师父!师父您还好吗?徒儿马上去找太医!”
“不用你找太医!”晴雯利落上前,换了黛玉的手,一把拽住了陶行简,直接扭头瞪了楚刈一眼,
“过来!背着!”
楚刈这才反应过来,在场除了小姑娘们就只有陶墨一个小内侍,唯有自己是身上有功夫的。
忙上前来,一哈腰便把昏昏沉沉的陶行简背了起来。
晴雯接着指派:“雷锟去找何医正,陶监的住处安排在了隔壁的慎躬书院。你带何医正直接过去。
“楚刈雷锟和陶墨,加上臧傲将军,以后就一起住那边。”
又吩咐粗使的宫人去提温泉水、催热阳春面和参汤,都直接送去进慎躬书院的厢房。
——皇家行宫,除了皇帝亲口赏赐,否则内侍和侍卫,是没有任何资格住正房的,所以给陶监安排在了厢房。
黛玉见晴雯安插妥帖,满意地点了点头,赞了她一句:“好丫头,终于历练出来了。也不枉了陶监素日里待你好。”
又过了半刻,陶行简那边送来消息,说陶监只是太过劳累又吹了风,所以泡了澡喝了参汤,又撑着去太上灵前磕了头拈了香。
回去又吃了半碗面,如今已经在陶墨的服侍下吃了药睡着了,想来明晨便无事。
太后那便也送来消息,说只掉了几点泪便被义敏县主哄着也睡了。
黛玉松了口气,坐在那里想了想,命人请了恪谨亲王、二皇子和周彦将军过来。
三人恰好在灵堂安排众官员们磕头上香完毕,各自带到行宫外围住下,刚要拉着梳洗完毕的翟道公打探内情,便接到“昭庆郡主请至敬福斋外廊说话”的通知。
“敬福斋外廊?”恪谨亲王有些茫然,“正殿不能说话吗?”
周彦是知礼的,笑了笑:“亲王和二殿下都是内亲,若是太后请说话,自会是在正殿。
“可昭庆郡主再怎样也只是一位异姓郡主,我们对她而言又都算外男。
“她一不敢僭越,二要防着旁人闲话,自是廊下正好。”
说完,又点头赞道,“这位郡主真是聪慧,又懂规矩守礼得很,听说她幼年丧母、少年丧父,能长成这样,真是难得。”
恪谨亲王了悟点头:“那看来真是只有她一个请我们说话。”
二皇子听得周彦赞扬黛玉,早就高兴得耳尖发红,待听恪谨亲王推测只有黛玉一人时,顿时迫不及待地开口:
“那必是有大事难以抉择,才请咱们过去商榷!咱们别让她大冷天的在廊下等,咱们快去!”
拉着恪谨亲王大步流星。
周彦意外地看看二皇子的模样,眉梢动了动,嘴角刚露了半个微笑出来,忽然又敛起,两边的嘴角都放了下去,眼神也冷了三分。
待三人赶到,黛玉已在廊下摆好桌椅,恭候多时,对说话地点也不解释,只命小红给三人上了热茶。
然后把太后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三人,又简单将翟道公在大朝时的刚烈举动说了,最后才道:
“陶监几番奔波,积劳过甚。刚才回去便昏睡过去。何医正说,若能足足睡一觉,他这年纪便缓过来一半。
“所以我做主先让他去睡了。
“接下来行宫内外礼仪都听翟侍郎安排,护卫巡查请周将军定个章程,守灵之事便辛苦二殿下和王爷排好班次。
“我们在内阃也帮不上外头的忙,禁约宫人、照管器物、安排饮食,我倒还可以带着义敏和孟姑姑,一起帮衬一二。
“三位看呢?”
三个人痛快得很,立即点头:“就照郡主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