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自己跟着一起巡查行宫?
黛玉的脸色顿时怪异起来。
她昨天坐了整整九个时辰的车,一路飞驰,半刻都不曾停歇。
今天还能从床上爬起来,那都是莫大的毅力的支撑。
这位皇子看着似乎已经长成了个十六岁的青年,往日里做事听说也四平八稳得很。
怎么临到大事,竟这般不懂人情世故了呢?
黛玉后退了半步,含笑看向臧傲:“臧将军乃是陛下亲侍,我不过一个深宅弱女,我哪里比得上他见多识广、深谙朝廷礼法?
“二皇子不邀臧将军,可是担心太后娘娘问起么?
“请二位放宽心!太后那边若问起,自有我来说明。你们自去忙便是。”
眼看着二皇子一脸不同意地要张口,黛玉抢着再加一句,“太后刚才急着去灵堂呢!
“我一个女子,脚程慢,走完行宫怕是要到下晌了!太后可等不及!”
臧傲刚刚还觉得二皇子的提议正合适,一听这话,立时心里暗道糟糕!
忙往前一步,拱手道歉:“都怪末将!我都忘了,郡主寅正出京,子时到行宫,整整坐了九个时辰的车!
“昨夜又只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服侍太后,一早到现在还没歇着。
“末将竟忘了问一句,要不要请太医来看一眼。竟还没拦着二皇子请郡主巡庄!
“末将罪该……咳咳,罪过大了!”
臧傲不爱说话。
很多原因之一就是他一开口就会得罪人。
昭明帝也常常被他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所以后来下旨让他“尽量免开尊口”。
果然,今日一慌张,开了口说了大段话,直接把黛玉和二皇子两个人都噎得直翻白眼。
但二皇子的状态,自然是满脸通红,臊得不知怎么才好,连连朝着黛玉作揖,直说是自己“疏忽了”。
黛玉含笑摇头,示意臧傲:“臧将军随二皇子殿下去吧。我陪太后娘娘等你们的回话,就好往灵前去的。”
二人又赶忙应诺,急急走了。
黛玉看着这怪异的两人,挑了挑眉,回头问小红:“我记得崔嬷嬷说过,二皇子跟太上祖孙情深?”
小红抿了抿嘴。
黛玉明白过来,轻轻叹了口气:“我也记得元正拜年时,二皇子虽然表现孝顺,但与太上的感觉,似乎并不大熟悉。”
“陶监说过一回,二皇子忠孝节义,寇昭容教的极好。”小红点到即止。
黛玉赞同地点头。
若是忠孝节义都能做到,这样年纪的孩子,大约也就是个“应该”“必须”,而非发自肺腑了。
丢下这位二皇子不再多想,黛玉转身回了敬福斋正殿。
小红跟在她身后,回头看了一眼二皇子和臧傲离开的方向,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
恪谨亲王和二皇子的动作很快,臧傲也不肯多事,不过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便来请太后。
众人又陪着一起去了灵堂。
灵堂设在太上辞世时住的万寿宫。
太上的遗体也只是穿戴整齐、停放在龙床之上。
因宫殿小巧,恪谨亲王便只把里外的床掌窗纱等换了白色,一应大红大绿、姹紫嫣红的摆件收了起来,大红的蜡烛也都换了白烛,在内当差的所有内宦宫女也都改了孝服、腰间横了生麻带子。
一脚迈进万寿宫,太后眼睛便直直地盯着龙床上的太上遗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
黛玉和探春自听闻太上死讯,心里便一直紧张不安,万千思绪,想得都是因此引发的各种剧变。
如今终于看见太上的遗体,两个人都不由得忆起这一年多来,太上明里暗里给二人行的方便、给的偏宠。
哪怕这其中有太后的原因,哪怕这其中有林如海的缘故。
二人到如今的一身荣光,都是在去岁太上的万寿节那日,在延嘉殿,从太上和太后的口中得到的。
而京城事变,乱象丛生,太上精心教养的皇长孙、当朝的太子殿下,因此长逝之际,哪怕太上怒火万丈,也不曾真的迁怒探春,而是由着太后把她保护进了庵堂。
这虽然是一个城府深沉、任性无常的威严帝王,但在她二人身上,终究算得上是雪中送炭的恩人。
一片泪珠洒落,黛玉和探春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同时跪倒在灵床之前,放声大哭。
二皇子和恪谨亲王也跟着跪了下去,听着三人的悲戚痛哭,也心酸难忍,低头跟着哭了出来。
这一场痛快大哭一直持续到太后身子微晃、险些晕倒。
黛玉和探春立即从沉浸的悲痛中醒过神来,一边胡乱擦了自己的泪,一边扶住了太后。
崔嬷嬷一个眼色使给孟姑姑。
正在自己也抹眼泪的孟姑姑这才反应过来,忙过去半抱住了太后,一指先摁在太后腕上,停了两三息,便劝:
“娘娘,节哀。您的身子弱着呢,再伤心下去,真会顶不住的。”
黛玉已经擦干了自己的泪,便轻声帮着一起劝:“您保重着些,明儿我们还陪您来看望太上他老人家……”
太后一边止不住落泪,一边长叹一声,勉强点了点头。
众人又忙陪着一起回了敬福斋。
这一来一回,便已经到了未时。
黛玉忙命给太后传膳。
太后一碗燕窝粥还没吃完,外头便有人报:“殿中省大监陶行简、新任礼部侍郎翟道公,还有数位礼部、工部的官员,已经到了行宫门口。”
太后一听,立即便要推开饭碗。
黛玉强硬地拉住她的手,示意孟姑姑接着给太后喂粥:“您继续。”
然后转头命他:“先让陶监和翟道公进来一趟。
“外头安排其他官员们梳洗更衣,用些热水热汤,再过去拜谒太上灵堂不迟。”
太后一听大近情理,又叹口气,咽下口中的粥,吩咐道:“照着昭庆郡主的话办。”
又过了一刻,待太后的粥吃完,擦了手,披了外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时,陶行简和翟道公到了门口告进。
太后忙命:“传。”
二人进来,风尘仆仆,一起跪下给太后行了礼。
太后忙命起来,问:“皇帝怎么说?”
陶行简站起来,恭敬叉手:“陛下有几句私房话,欲让老奴单独先跟太后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