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清清淡淡地看向谢长清。
谢长清腿一软便跪下了,战战兢兢:“郡主饶命……”
“你怕什么?你说的那些,都是咱们商量好的。我既答应了,自不会出尔反尔。”
黛玉嫣然一笑,目光森森。
商量的时候,黛玉再三叮嘱,可以唬人,但数字不能差得太多,不然后头无法弥补。
一句“假传圣旨”,就能要了他谢长清的命,说不准还要再饶上林郡主的郡主衔!
所以,“商量好的”四个字,被黛玉狠狠地咬在贝齿间,砸进谢长清耳朵里时,他只觉快把自己的脑袋扎漏了!
他们“商量好的”时辰,乃是谎称皇帝会巳时抵达京畿,这样午正时分便可入城。
以昭明帝的如火烈性,黛玉猜测着,这个时间应该是打了富余的。所以只往前提一个时辰,应该差不太多。
且,午时便入城的说法,应该恰好卡在众臣被送回府中、男丁锁好、女眷圈禁完毕的时间点。
若是有想要自首的、告密的,甚至想自尽的,其实是给他们留足了时间的。
——在皇帝回京之前自尽,不必让彼此难堪面对,是对这些人的网开一面,也是替皇帝免了一场郁卒。
可如今……
呵呵。
黛玉没再搭理谢长清,而是看向敦王:“王爷可知赐宴的外蕃名单?”
敦王点头,从怀里摸了张纸出来,递给黛玉:“寇昭容照抄的去年名单。”
“去年?”黛玉轻轻皱了皱眉。
去年一年事情颇多。
至少太上在江南遇刺时,冒充东王手下的那两个人,应该就是西北过来的外蕃部族。
因回京后自家的事情层出不穷,太上皇和昭明帝都还没顾得上问罪西北,但对待他们的章程肯定不能再像去年一样亲厚。
想到这里,黛玉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东王。
东王心知不对,眉梢一挑:“怎么?”
“太上在金陵遇刺之事,东王没什么感想吗?”
时间紧急,黛玉不绕弯子,朱唇轻启,开口便是炸裂的要命问题。
此事早被太上钦命禁口,所以外界理应不知。
可在座的都是耳聪目明的人物,冯唐甚至还是亲历者,闻言不由满面晦涩地也都转向东王。
东王恍然大悟,呵呵一笑,捋着长髯冲着黛玉满意颔首:“倒是你这丫头想得周到!
“不错!
“竟有西北蛮子的坐探混进了老夫麾下,还跟东南海匪有所勾结。
“此事太上给我传了急信。
“我也是因为这个,把本部兵马挖地三尺地细细盘了一遍,这才跑去西北弄回了水溶的尸身。
“西北那一片的所有蕃国,还有东海上的那几个,今年都该好生敲打一番才是!
“所以今日赐宴,要不然就把牵涉在内的删掉,要不然,就要改座次,宴席上还得由三皇子出声教训几句……”
众人顿时都犯了难。
让三皇子一个稚子,主持自家的仪典,还可行。至少有礼部的人在旁边帮着,三皇子跟着念祝祷之词便是。
可这敲打外蕃使者,必得随机应变才好。
小小孩童,他做得来么?
别到时候搞砸了,弄得无法收拾……
“想来几位都觉得,国库里没钱,兵部又要剧变,所以这一二年间,不宜对外用兵,是不是?”
黛玉仔细研究着几个人的表情,试探着问。
曹讽沉重地用力点头:“去年陛下不肯做万寿,一来是嫌麻烦,二来也的确是户部不宽裕。”
“可是……”黛玉犹豫片刻,低声道,“这不是刚刚抄没了十来家,眼见着又要有十来家要抄么……”
曹讽头上一晕!
他怎么能忘了这个!?
“陛下运筹帷幄,虽然愉王想要挑得天下动荡,可陛下这几年的闲子已经把他的棋眼都堵住了。
“今次乱局,所有的费用,也不过是太上、太后等人往行宫的衣食住行;和襄平大营调动的若干军马粮草。”
黛玉屈指计算,“可这边的抄家,几个公侯重臣府邸就不说了,单单愉王府和忠顺王府两家子就少不了钱。
“忠顺王以擅经营名闻京城,多少铺子庄子,都霸占得是最挣钱的。
“愉王就更别提。他能指使叛军,军费是少不了的。只是他在京城必定不敢太过显眼。
“外省和祖籍,尤其是他家女眷的娘家等地,都可以好生查查。
“我估摸着,说不好这一茬儿,就能收回两三个国库来呢!”
东王越发赞叹,一拍大腿:“有了这笔钱,什么仗咱们打不起!?”
转向敦王,一脸的咄咄逼人,“跟三皇子说,让他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不用怕得罪人!
“而且,若是陛下主持,说不好就当堂翻脸,直接砍了那使者的狗头,向西北那群蛮子宣战了呢!”
敦王有些僵硬地挤出个笑容来附和两声,求助一般看向冯唐:“老将军……”
“可!”冯唐干脆利落地点头。
曹讽来回瞧瞧几个人,想了想,起身道:“那这样,二位王爷和冯老将军先议着,我这就去找兵部和鸿胪寺商议一下。
“万一宴上真吵翻了,咱们不能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黛玉等人点头称善。
东王也跟着站起来,大袖一摆:“行,这就没什么可议的了。散了吧。
“昭庆郡主使人跟窦婕妤说一声,让把三皇子送去麟德殿。
“我这就过去等着。一会儿教教三皇子该怎么跟那帮蛮子吵架!”
敦王见状,索性跟冯唐也一起辞了出来。
四个人出了寿康宫,敦王和曹讽还下意识对视,不约而同地问东王和冯唐:
“还真照着要打仗办这个宴啊?
“哪儿就至于了?”
东王看冯唐。
冯唐咳嗽一声,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这位林郡主虽然未必真懂得朝局天下;
“但她指定比咱们几个都了解万岁爷的心思……”
敦王和曹讽面面相觑:“您是说,皇上会因为军费充足,跟外蕃打上一仗?!”
“老夫也这么认为。”东王拈须轻叹,看向高高升起的太阳,轻声道,“太上的光芒太耀眼了。
“愉王在外头散播的谣言又太广。
“王子腾任九边统制、九省检点数年,跟外蕃的关系也太过密切。
“若是皇上不及时展示一下自己的铁腕铁血,那以后的乱子,只会更多。
“这一仗,非打不可。
“太上遇刺,是天赐的好借口!
“换成是老夫,只怕此刻已经开始厉兵秣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