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天便是元宵节。
即便是太上、太后和皇帝、太子都不在宫里,宫城内外还是开始张灯结彩、预备灯节了。
只是今年从除夕就开始大事不断,民间的各类肆意庆贺的灯船、灯山都悄悄取消,只剩了个冷冷清清的灯会。
车马过了宣政殿,摇摇晃晃地往后宫去。
忽然一队人跟在了她们旁边。
林黛玉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
冯唐的声音不大高兴地响起:“见过郡主。”
“竟是冯老将军?”林黛玉奇怪地挑起了马车窗户的帘子,“这几日想来宫里宫外都有您忙的,怎么有空来跟我闲话?”
冯唐坐在马上懒洋洋地颠簸,冷笑一声,脖子梗梗地看向坤宁宫的方向:
“本将军的案头,如今已经摞了三指厚的公文,还有东王安排的若干差事,智通大师要求的几个协同。
“可是有什么办法。皇后娘娘哪怕禁足,都还是皇后娘娘,陛下不在,她即便是乱命,咱们做臣子的,也不得不听啊!
“哈哈,呵呵,哼!”
林黛玉听着他话里浓浓的怨念,微微一笑,叫了旁边的陶翰来,低声问了几句,又吩咐两句,陶翰躬身去了。
冯唐好奇地看着陶翰奔去的方向,似乎是,太医院?
“冯老将军倒不必跟皇后计较。如今京城,原该以她为尊。何况从陛下那里算,她是君,咱们是臣。”
黛玉莞尔笑言,“咱们二人既然是陛下钦定的镇守大明宫,去跟她打个招呼,全个礼,也是应该的。”
若是这么说,似乎也没错。
冯唐平了气,又晃了半刻,看看眼前便是坤宁宫的外门坤宁门,便下了马。
黛玉也下了轿子,晴雯上前半步扶了她的手。
——来这样地方,带个暴脾气会吵架敢动手的就对了。
晴雯也兴奋得很。
寇昭容等人的宫里她不敢去,是因为怕日后还要跟人家和睦相处。她惹了祸,她家主子收拾起来麻烦。
但坤宁宫啊!
这个皇后既不得太后的欢心,这一个多月看起来,似乎也不大得皇上的尊重,甚至跟贾家的大小姐、贵妃娘娘也敌对得很。
这样的皇后嘛,她反而倒不怕了!
但凡主子有令,她就敢冲上去,让骂就扯嗓子,让打就挥拳头!嘿!那才痛快!
林黛玉不知道晴雯心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只是扶着她的手,袅袅婷婷地往前走。
皇后娘娘说是禁足坤宁宫,所以坤宁宫的大门是关着的,只有一个侧门给有需要的宫人们出入。
林黛玉在冯唐之前来到紧闭的正门前,看一眼晴雯:“叩门。”
“是!”晴雯摩拳擦掌,拽了拽衣襟摁了摁宫花,然后捋了右边的袖子垫住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坤宁宫的大门上!
砰砰砰!
大门里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开什么玩笑!?
这是中宫的宫门!
什么人什么胆子啊?竟然敢来砸中宫皇后的宫门!?疯了吧!?
老早就巴巴地盯着林黛玉的消息,听说她即将抵达就急忙跑到宫门门口,悄悄顺着门缝打算往外看热闹的朱樱顿时被这操作气得跳脚!
不假思索——还好克制住了没有抬下门闩打开大门——叉腰指着大门尖声大骂:
“是哪个找死不挑好日子的混账?敢这样无礼!砸我坤宁宫的大门?造反吗?!”
林黛玉就在门缝里看着她扭曲的脸,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既是有人听见了,那就请这位姑娘转呈皇后娘娘:昭庆奉旨前来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说着,果然盈盈款款,行了个福礼。
朱樱被这个举动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呃啊了两声,哑火了。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回答,冯唐的粗犷嗓门也在旁边亮了嗓子:
“臣冯唐奉皇后娘娘旨意前来问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这位姑娘,既然转告,那就一并转告便是。
“陛下不在,后宫京城的防务都十分要紧,臣必定尽心竭力,守卫好宫城!
“那臣就告退了!”
林黛玉也笑眯眯地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晴雯,扶我上车。”
朱樱激灵灵一个冷战,惊觉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喊:“你们站住!”
林黛玉和冯唐作势站住,彼此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向宫门。
林黛玉疑惑地问:“难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不成?”
朱樱眼珠儿一转,忙道:“昭庆郡主和神武将军既来拜见,奴婢自当立即转达皇后娘娘!
“奴婢不知皇后娘娘会不会有什么要紧吩咐,还请二位稍候片刻才好!”
只要不是跟那位没脑子的皇后娘娘“斗智斗勇”,在此稍站一会儿,跟郡主(老将军)聊会儿天,还是可以的。
两人又对视一眼,各自颔首。
冯唐淡漠开口:“本将军务繁忙,还请这位姑娘快着些。”
朱樱咬牙答应,匆匆跑回殿去禀报万皇后。
林黛玉看一眼晴雯,晴雯会意,小跑着去了车上,竟一手拎了一只折叠的交椅马扎出来,还是带靠背的!
冯家的家将一愣,忙伸手将两把交椅接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冯唐一眼。
见他家主子只挑了挑眉,便明白过来,将两把椅子找了个宫门缝子看不见的墙边放了下来。
晴雯又给黛玉捧了手炉过来,甚至顺手还给冯唐也拿了一个。
二人便抱了手炉坐在坤宁宫的宫墙外聊天。
黛玉有意探问他刚才所言的军务是什么,冯唐也就半推半就也就告诉了她,京城如今正在暗流涌动,甚至渐渐掀起了风暴:
“愉王爷不是被打断了胳膊腿吗?大理寺请大夫的时候不小心给泄露出去了。
“有人推波助澜,把消息散到了国子监。那帮学生不好好读书,被人蛊惑,开始批评朝政。
“又是什么争权争宠,又是什么卸磨杀驴,又是什么二桃杀三士,反正话头从忠顺王起,轻轻略过,便直指陛下。
“原本还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结果昨儿太后凤驾走后,他们觉得京城没了做主的人了,便公然开始叫嚣:
“说忠顺王不孝、无礼;皇帝听之任之,如此对待一位辅政叔王,不义、寡恩;而愉王被加罪,乃是莫须有,功高震主,兔死狗烹!”
“好手段啊!”黛玉感慨,悠悠地笑,“跟咱们在海边听见的流言,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