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权颔首:“是。三位贵人的掌事姑姑都到了岁数要出去了。下头的小宫女粗笨。
“所以各进了一个大宫女,让掌事姑姑带着学差事。
“当时报的是,半年后这三个出宫。算来,便是四月初一。”
程倩了然,点了点头:“这样就对上了。”
又指另外一项,“自咱们搬来太极宫,太上和太后发话,只修葺这几处住人的地方。
“余者园林河塘,每月照例清扫巡检,不做其他改动。
“怎么上个月忽然多了一项修剪费用?还不少?”
戴权诧异地看她:“上月那时我陪着太上太后在外头呢。
“不是肖太妃无聊逛园子,特意跟你说了,才出了一项银子,把花树都修饰了一番么?”
程倩皱起眉来:“我不曾听说此事。”
戴权腾地站起,脸色凝重起来:“我去查查。”
“是。”程倩也跟着站起来,往外送他。
都要走到门口了,程倩一眼瞥见晴雯,忽然想起来,忙道,“还有一事。”
戴权回头看她,一脸惊吓:“还有什么?!”
“哦,郡主和县主入宫后,名下按说应该各自再多两个内侍。
“因一直在延嘉殿里,就没提这事儿。
“今儿她们出去逛,我一看,只有楚刈和雷锟两个跟着,委实不像样子。
“我问了楚刈,他说倒是他当初在宫正司当差时有两个相熟的小内侍,可以调过来。”
程倩笑吟吟地给戴权行了个万福蹲礼,“还请戴公公发个话来?”
戴权松了口气,作势抹一把额头:“你可吓死我了!我以为又有什么纰漏呢!
“这个是小事儿。过一个时辰,你让楚刈来找我,我给他写个手令。”
说完,快步走了。
程倩这里笑着目送他出去,回身,目光在殿里众人身上一一巡过去,并不做声。
宫里人口不清、费用脱空,这是乱象。
别处她管不着,延嘉殿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纰漏。
昭庆郡主和义敏县主一共带进来五个丫头,都是信得过的心腹。
延嘉殿其他宫人也大多是太后和自己使了多少年的老人儿——
唯有洒扫的粗使宫人和内侍们,都是内务府陆陆续续拨过来的。
程倩假作散步,绕着延嘉殿大殿缓缓地走了一圈,打量着每一个正在轻手轻脚做事的宫人。
还是要谨慎。
未时。
太后和黛玉浅眠一刻,先后醒了,起来梳洗,又跟探春和鸿昌说笑一时。
黛玉便趁机说,晚膳要吃阳春面:“这些日子实在是油腻。”
太后也跟着点头:“我也想那个味儿了。”
目光在下头找了一圈儿,皱眉问道:“楚刈呢?我正要让他去皇帝那里说一声。
“还是上次陶行简送过来、皇帝的御膳房做的那个素面,很是合我的胃口。”
程倩笑着上前:“楚刈去要人了。”又把跟戴权说的理由说了一遍。
却不说其实这是楚刈跟自己私下里提的要求。
楚刈的原话是:“宫里不太平。延嘉殿得多几个会拳脚的。”
程倩深以为然,但这个话却不能直白地说出来。
太后便命晴雯去说。
晴雯巴不得出门去逛,笑嘻嘻地答应了。随口叫了一个小宫女陪着,便往宣政殿去了。
谁知晴雯一说,昭明帝立即表示:他这阵子也吃腻了,晚饭正想吃这个。不如就去延嘉殿,陪着母后用饭。
消息还没传回延嘉殿,太上便也听说了,心里便不高兴,要叫戴权发牢骚,却被告知:
“内务府有些杂务,须得戴公公署名,他说去去就来。”
正要发脾气,却得了延嘉殿有人来问:“晚膳陛下要来一起吃面,太上可有空?”
太上立即转怒为喜,却矜持地表示:“还有一项事,我处理完了就过去。”
宫人应诺而去。
戴权回来了,脸色如常,却不时地愣神。
太上正沾沾自喜地跟戴权炫耀:“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们太后娘娘还是心里惦着我,一碗面也想着我。”
却见戴权答话不似往日伶俐逗趣。
因仔细看了他几眼,才发现戴权的眼中竟闪过杀气,不由得皱了眉捻须问他:
“这才开年,内务府哪里来的大事项需要你署名的?
“敢是去年的账?
“我这次微服,花销可不多……”
戴权本来正在琢磨措辞,看这件事怎么跟太上说,听见他扯到下江南,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躬身道:
“花销再不多,也是这几千里路呢。何况太后还走了一趟海上。
“哪不是银子?”
太上瞪着他喝道:“太后那趟海路,里里外外都是昭庆孝敬的,没用太后和我的一文钱!
“怎么?这个账也要挂到内务府去?他们脑子坏了吧?”
戴权忙上前一步拉住太上的胳膊,往内间扯了进去,口中还道:
“大家都说,郡主孝顺自是好的。可也不能因此就真的用了人家的银子啊!
“里外里几千两,人家的俸禄银子不过是一个零头儿。咱们真好意思吗……”
但离开众人视线,才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临湖殿来了三个新宫女。
“仔细查了履历,发现跟定城侯谢家、景田侯裘家有些干系……”
太上不在意地摆手:“他们亲戚往来,帮着寻差事……”
“可那三个宫女,报的都是父母双亡。”
“孤女么,帮着些也是寻常——”太上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因宫女时刻有可能成为皇帝的妃嫔,所以入宫时的查验最严格。
自来孤女入宫,都必要亲戚九族作保。
可忽然要换的宫女,三个中却有两个都跟旧勋贵有关。
太上眯了眯眼:“我记得,谢家小子如今正在京营任游击?”
“是。谢鲸,袭二等男爵,任京营游击。
“景田侯家的裘良则在五城兵马司当差。”戴权说着,脸色越发凝重。
太上嗯了一声,目光冷了下来。
“老奴请罪。”戴权又弯下腰去,咬牙低声道,“这是趁咱们下江南时塞进来的。
“老奴回来却没查出来不妥。
“这还是程倩核对去年账册才发现的。”
太上挑眉:“程倩刚跟你说的?”
“是。午后刚说的。老奴才去细细查了。”戴权低着头。
太上又想起晚上的阳春面,忽然多了些不高兴:
“宴无好宴,面无好面!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