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黛玉等清早起来便开始帮着太后选喜庆的衣衫首饰,探春又亲手给太后做了高履。太后穿着脚上极舒服,笑得合不拢嘴。
待到午后,入宫的宗室勋贵女眷如流水一般,延嘉殿里衣香鬓影、翠颤珠润,官来宦往、络绎不绝。
林黛玉实在是受不了了,觑个空子,趴在太后耳边出馊主意:
“咱们去甘露殿罢?这些人没一个不怕太上皇的。到时候太上一心疼您,说不得三五句话就让他们走了?”
太后早就不胜其烦,闻言一乐:“有道理!走!”
娘仨立即起驾,直奔甘露殿。
太上正跟几个老臣说笑,听说了一愣,失笑道:“她是最烦人多的,年年躲得老远。怎么今年还直直凑上来了?”
忙命戴权去接。
戴权慌地亲自迎出来,引着太后从廊下去了后殿,笑着问:“太上还纳闷呢!
“咱们这儿的人比延嘉殿多了两倍不止,后殿地方又窄,可要委屈太后了呢!”
探春不做声,抿着嘴笑。
黛玉巧笑倩兮,娇声撒赖:“太上既知太后委屈,怎可不心疼呢?
“那可全要靠着戴公公帮忙,让那些有资格进后殿的人们,都识趣点!”
戴权恍然大悟,呵呵轻笑,又向太后凑趣道:“老奴得好生恭喜太后娘娘得此贴心晚辈!
“这等好法子,老奴学得了!
“老奴这就去禀报太上!等这一波人走了,咱们一起启程,这就去大明宫!
“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让他们去烦皇上去!”
太后瞪他一眼,又忍不住笑,甚至还点了点头:“我看行!”
几个人说笑着去了后殿坐下。
戴权刚亲自给太后端了一碗饮子,外头便有人咚咚咚地跑进来,急报太上:“东平郡王回京了!”
满殿皆静。
太上顿一顿,便往前坐了坐,笑问:“他现在哪里?”
“东王满身黑灰,恐面君失仪;所以先到太极宫门口磕了头,留了话给禁卫,说他先回府盥洗更衣,然后立即便来见老主子!”来人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有人笑道:“这老东王,还是以前的脾气,去了海边这么多年也没改了。”
“什么脾气?”
“你们这些年轻的不知道。”太上也笑起来,接过话头道,“东王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京中第一美男子。
“他家上上下下出门,第一要紧的,倒不是什么带没带钱,而是姿容整洁否,体面否,合礼仪否!”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黛玉等在后头听见,也跟着笑。
黛玉因抬头笑问戴权:“听说老东王乃是太上跟前的第一猛将。这样的人,战场上怎么美姿容、讲礼仪?”
“战场上?!哈,东王乃是战场上出了名的无赖不要脸,说好听些叫智计百出,说难听些就是阴险狡诈、反复无常!”
戴权小声说着,又看着太后笑,“太后娘娘是最知道的。”
说着,前殿太上回头找戴权,戴权忙告辞跑了出去。
太后便笑着跟黛玉低声说东王的闲话:“早先太上不是看上了东王的大闺女做太子妃么?
“东王不乐意,便派了人出去散布他自己闺女的谣言坏话。太上气得头疼了三天,怎么想都不知道该怎么破这个局。
“最后没辙,把东王叫进宫来大骂,问他是不是拿他这个主子当敌对的蛮族首领了。东王这才收了神通,乖乖把闺女嫁进来了。”
所以,并不是东王卖闺女,说到底还是太上做事不地道。
黛玉腹诽不断,收了笑意,却扬着嘴角,又靠进了太后,低声问:“太后,我可能求个恩典?”
太后奇怪地看她:“什么恩典?你说来听听?”
“我的婚事,太后做主便好,可万万不能让太上给我指婚!太后可能答应我?”黛玉歪着头,认认真真地问。
太后恍然,嗔了黛玉一眼,自己想想,也觉得感慨,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时外头有人进来拜见,太后只得再端起和蔼笑容来。
好容易等这一波人散了,太后立即便令人去请了太上来,催他:
“咱们这就去大明宫吧?我去皇后殿里歇会子,你去皇帝那里,跟儿子说说话。你也躲躲懒,也让他们少烦皇帝些。”
太上抬头看看一边偷笑的黛玉和探春,不由便笑:“好罢。我原还想等着东王来了,先说几句话再去。
“罢了,到底也没什么可说的。过去吧,过去一起说。”
因让人去东王府里传一声,省得他空跑一趟太极宫。
一行人带着各自的礼服大衣裳,慢慢起行,去了大明宫。
这时才刚未正。
昭明帝听说太上竟这样早便过来了,忙要迎出去,却被太上派了人来止住,让他就在御书房等。
这一行人兵分两路,太上去了御书房,太后则带着黛玉和探春直奔坤宁宫。
万皇后惊诧万分,忙命人大开中门,自己也穿戴好了,带着一众在她跟前奉承的内外命妇,浩浩荡荡迎了出去。
轿辇一落,万皇后亲自上前搀扶。
太后却笑着让她往后站:“快算啦!你穿着大衣裳,又带着凤冠,这地上还有积雪未化,小心滑倒了!”
自己则扶着探春和紫鹃的手下了轿辇,回头又叮嘱黛玉:“你慢些,看着脚下。晴雯,扶住了你们郡主!”
内外命妇见太后这样明显的亲疏对待,不由得彼此对视、打起了眉眼官司。
尤其是皇后的嫂子、礼部侍郎万扶的夫人狄氏,当时脸上便不好看,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黛玉看了半晌。
万皇后却不在意,含笑请太后进去:“这么些年了,母后嫌弃,从不肯到我这里坐坐。
“今儿好容易您赏脸过来,还不让儿媳伺候。赶明儿人家该说儿媳不孝顺了!”
“谁这么说,你就打她的嘴!”
太后一脚踏进坤宁宫,便放开了探春和紫鹃,意思意思扶了程倩,跟皇后说笑:
“我跟太上在太极宫逍遥自在,让你们小两口两边跑着给我们请安问好的,我早就心疼了。
“何况大年下,你忙得什么似的!
“我都没赏你辛苦,若是竟还要挑你不在我跟前立规矩,天下还有比这更刻薄的婆婆吗?
“我可不是这样人!谁要是敢说这等话,那不是指摘你,那是污蔑我!
“你看太上和皇帝,肯跟他罢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