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陶行简端了一碗燕窝粥进来,笑着奉给昭明帝:
“忠顺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刚从太极宫走了。
“听说一早过来,生把太后和郡主县主,都堵在了被窝儿里。
“太后娘仨没辙,躲在寝殿偷偷垫吧了一碗燕窝粥,这才能出来招待他们。”
昭明帝听得笑起来,让陶行简仔细说说。
陶行简一边伺候着他喝粥,一边备细把事情都说了,指指外头,笑道:
“昭庆让小红来问老奴说:一床乌云豹的皮褥子只恐不够热,不然她把库里的新奇物件儿都摆出来?
“只是大年下,万一有人去延嘉殿,瞧上了,要走了,陛下可得补给她!行不行?”
昭明帝三五口便吃完那碗粥,闻言大笑:“要不怎么说昭庆实是天下第一聪明女子呢!
“朕这边不过让你递了半句话过去,她竟一下子全懂了!
“你看今儿太后分明想好生打那薛氏一顿,偏让她一句一句地全给圆回来了!”
陶行简笑着连连点头称是,但又叹气愁道:“不过,昭庆这么做,多半也是因为太上年事已高……
“要不,您再琢磨琢磨?国家这么大,这些人几十年的罪过,事儿这么多,咱们别总想着毕其功于一役……”
“你住嘴。”昭明帝就不爱这话,先瞪他一眼,“我要没耐性,哪里等得到此刻?
“何况,朕究竟要怎么做,你知道?!
“哼!”
陶行简委屈地抱着拂尘往后退了两步,噘着嘴,嘀咕道:“老奴一个内宦,上哪里去知道陛下的治国大计去?
“这小曹大人一回来,就跟着您一处关在御书房密谈了足足一个半时辰!
“那老奴可是一个字儿都没听着!
“哼!”
昭明帝笑着又瞪他一眼,空碗放回托盘上,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抖擞精神,低喝一声:
“走!进后宫!”
陶行简答应一声,从小内侍手里接过黑熊皮的大氅,给皇帝披上,乐呵呵地问:“那您是去坤宁宫还是凤藻宫?”
“自是先去凤藻宫。”昭明帝冷笑一声,“全京城都在等着看朕到底对四王八公是什么态度。
“朕总得给他们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
陶行简接声便道:“午膳还是去坤宁宫吃,然后再歇个午觉。
“申时去御花园选两枝梅花,一枝甘露殿、一枝延嘉殿。顺便就回宣政殿。
“晚膳再叫几个宗亲进宫来陪您吃酒,顺便问问忠顺王家的喜事……”
昭明帝一边听一边笑,待坐上御辇,这才向下顺手敲了一记陶行简的帽子,笑骂:
“老货!就你知道的清楚!行!就照你这么安排!”
陶行简笑嘻嘻地扶正自己的帽子,高喊一声:“起轿!”
直待轿子过了坤宁门,昭明帝仿佛才想起来一般,转头吩咐下头走着的陶行简:
“哦对了。延嘉殿今年的东西,多送些小姑娘的玩器。
“年下那边的客人也多,到时候昭庆她们毕竟身份在那儿,也是要往外赏赐的。”
陶行简为难地抬头诉苦:“您不早说!咱们自己的库里没有这号儿东西!
“后宫娘娘们也都不年轻了。便有几位才人美人年纪小些,她们那个品级的玩器,也拿不出手啊!”
昭明帝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过了好一时,御辇在凤藻宫门口停下,昭明帝这才叹着气道:“那回头朕跟你一起去库里挑挑,总得挑出来几件的。”
陶行简应了一声是,这才站到凤藻宫门口,高声喝道:“皇上驾到!”
这拉得长长的三四句对话,不过半刻,便飞遍了整个后宫。
尤其是坤宁宫,第一时间便收到了“完整”的情况。
万皇后铁青着脸坐在榻上,许久不动。
苏虹偷眼看看她的脸色,低下头,不敢轻易开口。
倒是朱樱,眼珠儿一转便笑着上前,低声拱火:“还是娘娘从前说的极是!
“那姓陶的老阉人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几年七事八事的,皇上一直都没得了空闲。好容易今年水患也过去了,乱象也平定了。
“您听听他这声口儿,这必是打量着明年要撺掇陛下选新人入宫呢!”
万皇后冷冷地瞥她一眼,轻轻咬着后槽牙,半晌才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了一句:
“明年?太上明年,还不知会怎样!到时候,陛下哪怕装,也得装上三年,不会选秀!”
这竟是在说太上皇明年必死?!
传出去,这就是诅咒!是大不孝!
苏虹大惊失色:“娘娘慎言!”
“姑姑哪至于这么装腔作势?娘娘哪句说错了?”
朱樱先反驳了苏虹,然后才小声接着万皇后的话头往下说:
“就怕皇上喜新厌旧,不能选秀,便收了看上的熟人……”
苏虹几乎要气死,低声喝断:“你给我住口!你不要脑袋就自己去跳井,少给娘娘做祸!”
又耐下性子苦口婆心地去劝皇后,“那位是太后的心肝肉不假,也是个绝色。
“可她却是陛下好友之女,这差着辈分呢!
“再加上她竟还管那姓陶的内宦叫世叔!这等自降身份,陛下哪里会动收入后宫的念头?
“不过是陛下也当成了自家晚辈。宫里如今又没有公主,这才偏疼得多了些。
“娘娘别听朱樱这小蹄子嚼舌根!白生了无趣的气!”
万皇后的脸色随着她的话慢慢缓了下来,肩背也软化下来一点,往后靠在了榻上,倚着大软枕,低声抱怨:
“那他好容易忙完,怎么先去了凤藻宫?不来本宫这里!”
“娘娘也替陛下想想。”
苏虹先把满脸不高兴的朱樱挤到一旁,给万皇后端了一碗热茶,低声解释:
“去年北静王刚闹得那么难看。太上多伤心啊!
“为了这个,陛下除夕宴都要明旨让四王进宫伴驾。
“那姓贾的再怎么样,也是四王八公唯一一个在宫里的女人了。
“陛下这哪是给她体面,这分明是给四王八公吃安心丸!
“您是皇后!是妻子,也是臣子。皇上这是在处置朝政,您可得帮他才是呢!”
万皇后听着这些话,嘴角露出笑来,轻轻地蹬了鞋子,斜斜躺在榻上,懒声道:
“本宫今儿起早了,有些困,且小憩一会儿。
“午膳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