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后悠悠地让人传话出来:“看不起我,便不要做我司徒家的臣民,走啊!”
两个人均是一把年纪,经过这一夜的罚跪,早已萎靡欲死。
待听见这句话,终于明白义敏县主竟是真得了太后欢心,惊骇后悔之余,哭着叩头,告罪求饶。
冯紫英这时也已起身,一边擦牙净面、束发整衣,一边从窗口往外看热闹。
里头一声开饭。
冯紫英索性便端了一大碗鸭血粉丝汤,又拿两个大肉包子,蹲在两个人旁边。
一边大口吃包子,一边跟他们“闲聊”:“昨儿晚上太后气坏了。
“两江总督夫人孝敬了十几道菜,太后娘娘是一口都没吃进去。
“我听说丁夫人酒楼的人就等着这菜送完了,立马挂牌这是太后娘娘爱吃的菜,好生地在年前挣它几两银子。
“如今倒好,太后一口没吃,郡主和县主又哭了半宿。怎搞?”
两个人一宿冻饿,闻见那香辣窜鼻的汤味儿已经肚子咕咕叫了,何况还有肉包子的香气。
那油汪汪、甚至略带腥气的味道,再加上因要去腥解腻加进去的葱姜荆芥微辣的冲劲儿,往日里闻着便掩面,如今竟格外诱人!
一个人鼻翼不停地抽动着,咽了一口口水。
另一个人则馋得两只眼直直地盯着冯紫英手里的包子!
可是,两个人耳朵里却分明听见说:
因为自己等人怠慢了义敏县主,太后气得不吃饭,导致总督夫人甄氏的酒楼,将会少一大笔原本十拿九稳的进账!
其中一个猛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冯家哥儿,好歹,我们家去了的珍哥儿是你好友。
“太后跟前,当真不能替我们美言几句么?
“昨儿是我们的不是,一时之间糊涂油蒙了心,忘了县主乃是太后义女,一心只当了她是我家除族的庶女……”
冯紫英脸色一冷,唰地立起,端着碗大步走开!
两个人急了,忙要喊时;另一个禁卫刚起来,在旁擦牙,一口水啐在地上,冷笑一声:
“都这副德行了,都要求饶了,话里话外,竟还这样毁损县主的名声!
“是!你们贾家可多能耐呢!养得多好的姑娘们!
“连一个你们家除族不要、没根没底的庶女,太后娘娘都捡了当宝,认作义女、封为县主,封号还是皇帝陛下亲口的赐的!
“你们家比太后还厉害,比皇帝老子还本事!你们家怕谁?
“赶紧走吧!这里顺江而下就是海,直接出海,自己找个岛立国去!
“要不就顺江而上!出了蜀川,就是西藏和大小金川!那儿也好,纳贡称臣就行,自立为王去罢?”
这话越说越难听。
竟直接暗指贾氏要造反了!
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硬撑,双手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是我们要闹!我们哪里来的胆子?
“是蓉哥儿!不不不,是贾蓉!
“他毕竟是长房嫡长孙,他爷爷如今还活着,谁知哪天就会出来替他撑腰!
“他许给我们日后每家多分四十亩良田!
“又说太后待县主不过是面子情儿,县主根本姓不了陈,也上不了陈家族谱,必须要回贾氏。
“我们看县主回家竟有耐心叩了一刻钟的门,我们这才奓着胆子照着贾蓉的话行事!
“我们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又跟县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我们好好的难为她做什么?!”
两个人哭作一团。
里头黛玉正伺候太后早饭,听得哭闹不断,万分不耐烦,朝着晴雯喝命:
“聋了?!还不管管!等我出去说话不成?!”
晴雯忙提着裙子跑了出去,站在门口,闪身招手叫了一个禁卫过来,低声吩咐两句。
那禁卫忙一点头,大步过去,也不听他二人废话,一手一个拎起,直直拖到织造府门口!
“昨儿晚上气得太后没吃饭,大清早起又吵闹得太后坏了胃口!
“你们这天外的人,咱们管不起了!请吧!”
直接扔了出去,关上大门!
这还不算,晴雯又叫了第二个禁卫来,附耳过去,如此这般说了一顿。
那禁卫点头答应,随手抄了四个包子,边吃边往外走。到了大门口,包子吃完,一拍手,牵过马来,飞身上去,直奔江宁县衙。
那两个人瘫坐在织造府外头,傻傻地对看,见竟真的没人搭理自己了,纳闷对问:
“竟真的只是跪一宿,便完了?”
“不能啊!不是都快把咱们俩说成谋反的主谋了么?怎么就这么轻易就放了咱们了?”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爬起来,不由便想再去叩织造府的门。
正好赶上织造府的长官织造郎中顾邕前来衙门上差,见他二人这样无礼,不由皱眉喝止:
“织造衙门的大门,也是尔等能随便敲的?”
直接命人拉到旁边摁倒各打了五个板子,然后扔远了些。
待二人扶着腰雇了车回到贾府,却又有人忙来告知:
“昨儿那位义敏县主又来了!说是什么昨儿跟尤家大奶奶说话没尽兴,所以不请自来!
“因昨儿两位奚落了她一顿也没什么大事儿,今儿两个玉字辈的哥儿便跟着学,也说了两句。
“可今儿那贱人庶女竟翻了脸!竟命了皇家禁卫掌他二人的嘴!
“家里人哪里就肯了?便鼓噪了几句。
“尤家大奶奶竟帮着她镇压大家!自是也被顶撞了。那庶女竟又命人掌那几个顶撞之人的嘴!
“如今正厅里一片被打的人,叫得可惨了!
“二位好容易回来了!快去弹压弹压!”
这两个这才明白为什么那禁卫直接赶了自己出来而不加其他惩戒!
这是要把自己二人的惩罚,留给义敏县主自己出气!
顿时吓得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