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恰如探春所担心的一般。
这个铺子里的人,还真不是尤氏安排的。
而是贾蓉装了一两个月的愧悔难过,待贾氏族里对他监视稍松时,便被他遣了心腹,分别赶赴姑苏和扬州,就想找一找林家的痛脚。
如今贾珍已逝,贾敬又闭死关,唯一一个他既痛恨,且有机会够得着的,便只剩了黛玉。
北静王求娶之事他也听说了。
早先都以为这位林姑姑眼里心里还像几年前一般,只有一个贾宝玉。
可后来看着似乎竟错了。
再来全家都暗地里以为她会进宫给皇上当妃嫔。
可后来看着似乎也不对。
等北静王为了躲羞来了江南,贾蓉心里便生了邪念出来:
谁管她林黛玉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婚事?!
他只要知道,这个手段通天、无情狠辣的女人,不想要北静王这桩婚事,就行!
你越不想要,我越要帮着北静王把你办了!
贾蓉原想着,林如海在江南,必定还有些蛛丝马迹。
只要抓住了林如海的错处,就可以交给北静王。
一来,北静王可以拿着这个威胁黛玉,逼她进府为妾。
二来,自己则可以靠着这个功劳,一俟三年守孝结束,就去投奔北静王,再度回京!
你们不是都看不起我,觉得我继承不了宁国公的威名么?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你们错过了什么!
谁知就被他安排的人,真的发现了黛玉悄悄下了江南、进了姑苏!
这人赶紧跟铺子掌柜请假,说金陵老家有急事,必得立刻回去一趟。
又答应多则五天,少则三天,一准儿回来。
掌柜心里奇怪,嘴上不说,笑着准了假。
回头却令心腹伙计悄悄跟着这人一起回去,顺便给尤氏报个信儿。
伙计跟着那人一路去了祭庄,又听着那人跟贾蓉禀报说林黛玉已经回了姑苏。
贾蓉当下大喜,仰天大笑三声,又朝着父亲的坟茔嘲道:
“你以为她神机妙算、翻云覆雨,可她不过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女子而已!
“如今她只身犯险、私下江南。只怕连皇上、老太太都不知道她的行踪!
“如今的江南,乃是北静王的地盘!没人能护得住她了!”
满面阴狠,立即命那人,“你不要停,马上去扬州。北静王如今正在扬州驻跸。
“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告诉他:我让你上报他一声,昭庆郡主微服回乡,正在姑苏祭祖!”
那人答应一声,便退了出来。
跟着的伙计听了这些话,大惊失色,忙地跟着那人出来,左想右想,越想越后怕。
索性趁着他在庄子外的大路边上吃饭,一棍子打晕!
就叫着那支摊子的老板,跟着一起,把这人直接绑了,堵了嘴,装上车,拉回金陵贾家老宅,送到了尤氏面前。
尤氏自是大吃一惊,叫了贾珍遗命主理家事的贾瑾一起来听事情始末。
都听完了,又问应了那被绑着的,不禁眼前一片发黑!
这贾蓉,若真的被他把消息送到了北静王跟前,林姐儿安有命在?!
以如今宁公这一支跟林黛玉的恩仇,是可以无视她的生死,然而她这生死带来的当今昭明帝的雷霆一怒呢?
谁又能承接得住!?
尤氏气得浑身发抖,恨声骂道:“孽障!
“他老子用自己一命,他爷爷闭了死关,只都为换合族无罪,换他一生平安!
“他不说奋发图强,他还这样急功近利、不知悔改!”
京城之事,贾瑾虽然全都知道,却不曾亲历,所以既对林黛玉无恨,也对贾蓉无感。
然而冷静想来,林黛玉却是,贾氏一族由紧跟太上的四王八公阵营,转向效忠当今昭明帝阵营的,绝佳桥梁。
这样的人,巴结着、保护着,还来不及,岂能加害?!
贾瑾抬头跟尤氏商议:“嫂嫂先莫生气。这下人不守规矩,先关起来便是。
“至于昭庆郡主那里,嫂嫂要不要派人去示警一二?
“她回江南一事,咱们家能知道,别人就也能知道。
“她和北静王的恩怨天下皆知。难保不会有人去北静王跟前讨好。
“若是她要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不如这就回京。
“她若是这就走,不妨咱们家帮着打个遮掩,送她一程。离了江南省界也就是了。”
尤氏满口称好,想一想,道:“我看,目下金陵并无大事,我在就够了。
“倒是姑苏的事情更要紧一些。你带着蔚哥儿,你们亲自去一趟姑苏。
“林妹妹性子虽然不随和,凡事却依礼而行。
“你们把该做的都好好地做了,她领不领情的在其次,要紧的是别让她出了意外!”
贾瑾站起来听了,叉手答应:“那我这就去叫上蔚哥儿,准备出发。”
尤氏挥手:“快去!”
贾瑾赶紧走了。
可是到了晚上,祭庄上忽然人来报说:“小蓉三爷要出门。
“因有旨意,我们不敢放他。他便把拦着的人都打了。
“大家也不敢还手。
“还请珍大奶奶去看看吧!”
尤氏看着来报信的人脸上头上的伤,又气又急,落下泪来:
“孽障!若是他父亲还在,怕不得要打折他的腿!”
只得再叫了几个族中的人,去了祭庄。
贾蓉此刻身穿孝服,披头撒发,状似疯魔,手里举着一根大树枝,见人上前便一阵猛抡!
尤氏到了跟前,命众庄上人等后退,看着贾蓉,责问他:
“圣旨说了让你守孝,三年不得离开一步。
“你这样明摆着抗旨,是想搭上所有这些族人的性命不成?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贾蓉见她来了,冷笑一声,扔了树枝:“我若不如此闹上一闹,怕是难请你珍大奶奶来这一趟吧?”
所以,只是要跟自己面对面说话?
尤氏忍住胸中愤怒,且令大家都回去,该治伤治伤,该歇着歇着。
等着就剩了自己和贾蓉,并几个远远站着的族人了,才冷冷地低声问:
“你又想作甚么?”
贾蓉狞笑,也压低了声音,咬牙道:
“你绑了我一个人,可绑不了我第二个、第三个人!
“你别忘了,我才是姓贾的!
“我才是血脉纯正的长房长孙!
“我想做什么,有的是法子做成!你拦不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