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慢慢点头,又看陶行简:“如海喜欢记随记,除了咱们俩,还有谁知道?”
“太上知道!您自己当年跟太上说过一回!”陶行简面露恐惧。
昭明帝低下头,手指点在大殿的青石板上:“如海还有一屋子书在姑苏。
“太上说要跟那丫头一起微服下江南……
“老陶,她必是看到了如海记载那四个石榴的随记。
“所以,被太上这四个石榴吓得,匆匆跑回去,确定她父亲,有否留下,别的什么东西!”
陶行简慌乱地一骨碌爬起来,双膝跪在地上:“那,那她必是直奔姑苏!
“哪怕是陛下您现在就发密旨让北静王回京,他们也有可能在路上碰见!
“那怎么办?!”
昭明帝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陶行简一眼,却没做声,重新低下头去,仍旧用手指尖点着地。
过了好一时,才轻声道:“太上把她逼回去,是没有意义的。
“但若是如海真留下了什么,太上想得到那东西,所以探一探那丫头的话,却是有可能的。”
陶行简有些发急:“如海还能留下什么?!
“盐政的利弊,江南的蠹虫,还有那一片糜烂的官场,如海都已经让姐儿转交给我了啊!
“他还能留下什么呢?若是有用的,他该一起给我,我才能转呈陛下,得了效用!
“若是什么别的把柄证据,那对姐儿来说,就是要命的利器!他必定早就毁了!
“太上那么精明睿智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
“没东西了啊!
“不会再有的!”
昭明帝沉沉地抬眼看他:“你信,太上信么?”
说着话,慢慢站了起来,看向窗外,过了一时,冷笑一声,“若我是太上,没有亲手翻一遍,我可是万万不信的。”
陶行简傻眼了。
昭明帝再想一想,忽然阴阴一笑,转头吩咐他:“看看这个消息甘露殿知不知道,若是不知道,就传进去。”
陶行简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并不妨碍他绝对相信,昭明帝不论坑谁,也不会真的坐视林黛玉落进北静王的手里。
当天午膳。
延嘉殿悄悄做了一道剁椒炖鱼。太上闻着味儿便跑了来,眼睛一亮,坐下来跟太后一起大快朵颐。
吃完了饭,两个人喝茶。
太后便问程倩:“赖太妃怎么样了?”
“不大好。何太医说,她一直不肯吃药,那恐怕就这几天了。”程倩偷偷看了一眼太上的脸色。
戴权在旁瞥见,笑了笑,道:“这等事,总要自己求生,旁人才能帮得上忙。”
“可不是。”见太上低着头不想说话的样子,程倩忙搭茬儿,顺便岔开话题,“前儿荣府太夫人,差点儿就没救过来。
“结果现在还不是去了温泉庄子上休养?为了自己的身子,连她那宝贝中了举这么大的事儿,都没回城呢!”
太上哦了一声,抬起头来:“史氏病重?”
“是。听何太医说,他去之前,梁太医先去的,都说让预备后事了。后来他去了看了,想着只怕也难。
“不过,不是孟寒烟在昭庆郡主那儿么?就把孟寒烟叫过去,死马当活马医,几针下去,这才扎醒了。”戴权淡淡地说了说当时的经过。
太上若有所思,便道:“那就让孟寒烟入宫,给赖氏也扎几针。”
众人一静。
太上看他们:“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来不及。”太后落了一子,哼笑一声,“昭庆回乡去了。小孟跟着一起。
“今儿一大早就出发了,这会儿,恐怕都快到洛阳了吧?”
戴权皱眉:“倒也没那么快,得两天才能到洛阳呢。只是水上行程,追起来可不容易。
“何况郡主身边并没有几个年长得力的人,若要孟寒烟回来,怕是郡主也就去不成了。”
太上听了这话,忽然抬头看戴权:“溶哥儿还在江南?”
“……在!”戴权不禁色变!
太上皱了眉,手里的棋子扔回罐子。
太后终于也想起来,一把抓着他的袖子,急了:“你快想辙!
“溶哥儿那个性子,万一先斩后奏……就昭庆的脾气,怕是宁玉碎不瓦全!事情闹出来,没脸可是咱们!”
“老戴,看来,上次朕那句戏言,是要成真了。”太上站了起来,露出个笑容,慈祥和蔼、神采飞扬。
………(我是缺德的分界线)………
船开出去近百里,眼看着中午,黛玉也想透透气,这才在紫鹃和小红的搀扶下,穿着男装、戴着斗笠,从舱里走了出来。
楚刈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待她站到甲板上,闷声道:“郡主,您还是换回女装吧。”
反正只要不瞎,就一定能看出来这是位美娇娘,谁都不会当她真是个男的。
黛玉也郁闷。
没法子,即便被调理好了身子,这体型体态却再也不肯改去。就这姣花照水、弱柳扶风的韵致,好吧,就是个最女子不过的女子。
“林姑姑!林姑姑!”贾芸的声音忽然响起。
黛玉惊讶回头,一眼看见,旁边驶过来一艘尖细的快船,船头上站的正是贾芸。
楚刈脸色便不好看。
黛玉忙命他把贾芸接过来,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县主怕您不肯,不许我提前说。”贾芸笑着把装着延嘉殿金牌的匣子举了起来,“这是县主从太后那儿讨的。凭这个,江南官场上至少没人敢放肆。”
又指指自己,“至于我,县主说,您身边虽然有楚内官支应,但他半生在宫里,只怕不如我这个自幼便混迹三教九流、惯会死皮赖脸的。
“所以,必要派了我来,跟着郡主涨些见识、见些世面,日后也好给姑姑们办更妥当的差事。”
楚刈微不可见翻了个白眼,往旁边站了站。
黛玉忍不住笑,叹息着摇了摇头:“罢了。我便领你们二人的情罢。
“小红,给芸哥儿寻个舱铺去安顿了再说。”
说着,低头打开那盒子,看一眼里头的金牌,又盖好了,递给楚刈:
“他们不懂得厉害。你好好收着,万不可有闪失。”
楚刈神情微霁,答应着接了过来。
“楚刈,你见过北静王么?怕不怕他?”黛玉迎风而立,忽然轻轻缓缓地问。
楚刈微微蹙眉。
北静王先前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他自然是听说过的。
此刻听见这句问话,思忖再三,方道:“很少。不怕。有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