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陛下,是啊,是很可怜。十三岁之前,太上的眼里都没这个孩子。”鸿昌郡主猛然醒过来一样,勉强笑一笑,随口敷衍,“不是他前面几个哥哥作死把自己都做没了,怎也轮不到他……”
黛玉静静地看着鸿昌郡主,忽然问了一句:“你这么多牢骚,你父母知道么?”
鸿昌郡主一愣:“我没牢骚啊!我说的是实话。”
顿一顿,看着林黛玉逐渐凛冽的表情,恍然大悟,“哦哦,我忘了,陛下是你恩人!
“对不住,我不是要敷衍你。我只是想说,你不要可怜皇家的人。我们都是活该。
“生在这样人家,有这样的血脉,享尊荣的是我们,该尽职尽责的时候,做事情的自然也该是我们。
“譬如我日后若是需要嫁给一个什么爪哇国的太子之类的,我必定高高兴兴地嫁过去。然后好好把爪哇国的好吃的都吃个遍!”
这话一说,林黛玉心里顿时一软,脸上的肃穆便收了起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呸,这顺口胡说的!如今四夷虽然没那么稳当,但如今咱们这位陛下的性子,若真是让什么人家的闺女去和亲,想来那家子必是他的仇人才对!
“你这样讨人喜欢,太后娘娘又跟你娘那么说得来,怎么也轮不到你!你好生吃喝你的,琢磨着让你爹娘赶紧给你寻个如意郎君,不是正经?”
鸿昌郡主脸上一红,嘻嘻地笑:“我才不呢!我还小呢!我爹说,至少要留我到十八才嫁!”
顿一顿,又冲黛玉挤眼,“不过,我听永昌说,寿昌家的那个侍读,天天咕咕唧唧的,撺掇寿昌赶紧嫁人。”
黛玉好奇:“为什么?”
“说是什么,等太上没了,皇上说不定会报幼年的仇。
“哦,你不知道,寿昌她娘,通宜长公主,比陛下年长十岁。听说通宜长公主她娘跟陛下的养母是死仇,所以通宜长公主常常欺负陛下。
“待陛下登基,通宜长公主却不肯服软,只去巴结太后,很是不给皇后面子。因太上还在,皇后又不好拿这个大姑姐怎样——
“哦对了,太上万寿节那天,听说通宜长公主鸡蛋里头挑骨头,皇后娘娘弄得热热闹闹的庆典,被她骂得一无是处。皇后娘娘都气哭了!”
鸿昌郡主一边说着八卦,一边吃茶润喉,一边顺手拈了一条蜜炼陈皮吃,眼睛一亮,吃了一条又一条。
黛玉看着她的样子哭笑不得,心说难不成这位郡主真的只是没心没肺?
念头未了,外头鸿昌郡主的贴身丫头匆匆跑了进来,也不顾黛玉和探春的目光,弯腰附耳,对着鸿昌郡主低声说了了几句。
黛玉看着鸿昌,眨了眨眼。
鸿昌郡主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俯身过去,压低声音:“陛下晕厥。”
黛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大变!
探春忙扬声向外:“来人,叫江永!”
“鸿昌,你回去吧。想必恪谨亲王此时也更希望你能在家里。”探春轻声安排,“今儿的点心你还没吃着呢,我让他们装上,你带回给王妃也尝尝。若吃着好,下回再给你送去。”
鸿昌郡主连连点头,起身告辞。
高高兴兴而来,满腹心事而去。
林府的丫头们都瞧见这郡主的模样了,不由得交头接耳地猜测外头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探春察觉,皱着眉吩咐下去:“晴雯,出去告诉林大娘敲打敲打。都闭上嘴,安生当差。不然的话,拿了契书,离开林府!”
懒得见那位大肚郡主的孟姑姑听说她走了,心中奇怪,这才赶过来,就听见探春的这道命令,惊讶进来:“出什么事了?”
黛玉看见她,终于醒回了神,如获至宝,一把抓住她:“姑姑!你赶紧收拾一下,回宫一趟!”
又命紫鹃拿了当初皇后赐的令牌给她:“鸿昌刚说,她得到消息,陛下晕厥。
“您赶紧进宫去寻陶监,若是可以,就替陛下看看脉,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探春接口:“不论是怎么回事,您跟陶监说一声,得便给我们个消息。就说林姐姐快急疯了。”
孟姑姑打量黛玉一眼:“是快疯了。”
倒也不反驳,接了令牌,转身便快步走了。
不过半刻,孟姑姑收拾清楚便出门而去。
才从陶府回来的江永跟孟姑姑错身而过,正好进院,黛玉命他立即再去陶府:“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送出来!”
江永摸不着头脑,雪雁揪着他的袖子拽了出来,悄悄告诉缘由,只见江永的脸也开始发白,不由得拧眉:
“办差去啊!发什么呆呢!”
江永撩起前襟,风一样跑了!倒把雪雁吓了一跳。
眼巴巴地等到晚间。
江永回来,说陶府没有任何消息出来,显然是陶监忙得分不开身,只怕陛下是真的圣体有恙。
孟姑姑没出宫回府,却派了个黄门来送消息:“睡吧。”
黛玉只觉心神一松,头上也是一晕。
探春一把扶住她,让她坐下,这才含笑谢了那小黄门:“小公公快回去吧,仔细宫门关了。”
这小黄门呆头呆脑的样子,哦了一声便往外走。
探春好笑,扬声叫了雷锟去送。
紫鹃早就煎好了一剂安神汤,扶了黛玉问一声,果然晚饭是不吃的了,索性便喝了安神汤睡下。
探春看她踏实睡了,这才回了清秋院。
敬姑姑便上来轻声问:“县主可能告诉奴婢,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这样紧张了大半天?”
探春这才惊觉刚才除了黛玉房里的四个丫头,竟没跟自己的服侍的人说一声,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低头思忖了一下,方说了一半:
“鸿昌郡主得了消息,说是圣驾不安。
“林姐姐担心陶监,便请了孟姑姑回宫看看。如今宫门下钥,回不来了。就差了个小黄门来说一声,让林姐姐早些休息。”
敬姑姑脸色一变:“县主!这是违制!”
“姑姑,我不跟你们说也是这个缘故。”探春温和地笑着说道,“所谓违制,私泄禁中事等等,是怕人谋私利。
“鸿昌得了消息,她警示我们,是担心我们玩得太开心,日后对景,难免落人口实。
“我们虽然担心,派了人进宫,却并没有想要传递什么,只是去看看。
“如今孟姑姑被留在宫中,也一样没有传递任何消息出来。
“这是寻常官宦人家的正常状态。姑姑,你该知道这个规矩的,对吧?”
探春含笑看着她,“若连这个规矩也不对,那明儿我就去太后跟前请罪,我违制了,我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