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呆住。
“我们三个,无职无品的,万寿节入宫?是让我们跟着荣国府女眷一起吗?”
来传太后懿旨的程倩姑姑一笑:“傻丫头,若是让你们跟她们一处,自然就把旨意直接传给她们了。
“你们三个,自己去。自己准备华服头面,合自己的身份便可。不要与荣府同行,甚至,最好不要告诉荣府,以及那些不相干的人。”
这话其实已经算是说透了。
太后喜欢这三个姑娘,但是又不愿意被各府各家的弯弯绕绕给缠上;所以,悄悄给她们旨意,赏她们体面,让她们进太极宫去见见世面。
黛玉一俟想明白这一层,立即郑重给程姑姑行了个大礼:“太后圣恩,臣女铭感五内!”
妙玉迟一线,以为她只是客套,忙跟着行礼,却并不诚恳。
只有探春,迟疑片刻,单独问程倩:“姑姑,太后娘娘最近可好?我其实单给她老人家备了一份礼,姑姑能不能给我看看,是您带回去,还是我那天自己带过去?”
程倩讶然:“姑娘可拿来我看。”
探春忙把自己带来的卷轴打开,竟是一幅百寿图,刚硬雍容的大寿字旁边,围了一圈九十九个字体各异的小寿字。
程倩的眉梢高高挑起,笑容满面:“哎哟哟!太后可真没白疼三姑娘!太后正嫌宫里替她给太上的寿礼不合心意呢!这幅字好,我觉得太后能喜欢这幅字!”
探春顿时有些激动,含笑屈膝先谢了程倩夸奖;忙把那字收起来,放进随身带来的简陋纸匣里,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懂这装潢之道……”
“哎呀!这东西,宫里太多了!我回去找合适的匣子!”程倩喜笑颜开地拿着匣子走了。
妙玉莫名看探春:“你怎么还准备了这个?不是只让我们抄一个心经么?”
“我不喜欢抄经。”探春笑一笑,“我对红尘俗世心爱得紧。所以我想,既然做寿,那就写几个寿字罢。”
黛玉笑着让探春先回去,拉了妙玉去喝茶,顺便警告她:“不论你想让太上帮你什么,万寿节那天是万万不能拿出来的。不然,我们三个的性命,就全被你送了。”
妙玉默然,点了一下头。
且说程倩兴冲冲地拿着那百寿图回去,进殿连衣裳都懒得换,先给太后献宝:“您瞧怎么样?!”
太后摸了眼镜子戴上,凑过去仔仔细细把一百个寿字都看完了,累得腰酸,却张开手哈哈大笑:
“果然很好!我只听说这三姑娘是个爱写字的,前儿皇帝拿了她一屋子东西,几样书家真迹都送了太上那里。
“我过去,一眼看见那幅颜真卿的中堂,我就知道,这丫头是骨子里的硬气!如今再看这百寿字,果不其然!”
冲着程倩挤眼儿,“太上最恨女子不顺从,偏咱们这位三位姑娘,个顶个儿脑后有反骨!
“你看三姑娘这字,剑拔弩张的,简直就想跟谁打一架一般!太合适咱们给太上送了做寿礼了!对不?”
程倩跟着太后呵呵地笑,又忍不住替探春说话:“林姐儿自不必说,她是个财主。便是衣衫素淡,也都是绫罗绸缎的。
“那妙师父是个尼僧,花容月貌就算了,身上的僧服看来也是林姐儿出钱给置办的,竟是蜀锦!
“唯有三姑娘,一身白衣,粗布葛布,一头秀发还整齐地梳了个双丫鬟,却只是系了一条粗葛头绳。
“别说公侯小姐了,便是寻常富户人家,都嫌那打扮寒酸!”
太后看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原宁府那个袭爵的,贾珍,她堂兄,才没了。
“她虽然被除了族,但是这个礼她还在守。所以头上身上,这是穿着孝呢。”
程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打算着让太后疼惜一下这可怜的姑娘,给她赏两身好衣裳呢。不然万寿节那天进宫,有那不开眼的讥讽……”
“那正好!我正好借着她这件衣裳这个人,好好看看谁是妖魔鬼怪,谁是真金不怕火炼~!”
大明宫。
坤宁殿。
万皇后忙活这万寿节忙活得裙子的腰围都窄了两寸。
好容易都齐备了,内内外外也开始庆典热闹,昭明帝也走来几趟很是夸赞一番,连太极宫两宫都传了话过来给皇后道辛苦。
万皇后这才志得意满,十分高兴起来。
七月十六,各地官员的贺礼和贺表陆续抵达京中。
当天晚上,苏虹笑着恭维万皇后半天,又小心地问:“家里问呢,承恩侯夫人想带着姐儿一起进宫朝贺……”
万皇后脸色一沉:“她是想朝贺太上吗?她是想把她女儿塞给太子吧?!
“陛下还在盛年,她怎么就看得我生不出嫡子了呢!?”
苏虹心内叹息,口中只得强笑着替万皇后的嫂嫂辩解:“哪儿是这个意思?就是想让姐儿多见些世面罢了!”
“皇后娘娘便答应了吧!”朱樱笑着端了一碗银耳汤来,“这样场面,各家都带着姐儿来,如何咱们家不行呢?听说延嘉殿这两三个月,都没断过各府的千金,可热闹了!”
万皇后神情越发难看,半晌,忽然一挑眉:“那就索性传我的懿旨下去,各府进宫朝贺的女眷,愿意带的晚辈,多带几个。太后娘娘喜欢小姑娘,都带给她老人家看看去!”
这不是要吵死太后了?
谁不知道太后最厌热闹,自己的生日都不爱过,去年竟还装病躲了一回!
苏虹看了朱樱一眼。
伺候万皇后睡下,出门绕过殿角,苏虹一把抓住朱樱的胳膊:“你是不是疯了?让皇后娘娘跟太后对上,于你有什么好处?!”
朱樱绝不相让,一把甩开她,冷笑一声:“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谁要是看不清楚这一条,谁就不配待在这宫里!”
“太后娘娘是陛下的母亲!”
“又不是亲的!”
“你!!!”
朱樱扬长而去。
苏虹咬着嘴唇站在当地,想起自己那个被放在承恩侯府大姑娘身边的亲“侄女”,心里一阵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