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口谕:
“着,免去贾蓉龙禁尉一职,令立即滚回金陵!就于其父坟前,结庐守孝,读书三年!
“金陵当地官员,当仔细监督。若三年内胆敢无故离开,立即以十恶之‘不孝’治罪!
“钦此!”
陶行简沉着脸,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贾蓉,早已吓得体若筛糠,软成了一摊泥!
陶行简再转向贾赦,道:“赦老。陛下还有几句话,让咱家转告你。”
贾赦双手伏地,连称不敢。
“太上心疼老臣不假,朕心疼贵妃也不假,可皇家不是给你姓贾的听差的。你自家的儿女,自家好生管一管罢。
“这是最后一回,再有什么子弟闹事儿,便该去刑部去刑部,该去礼部去礼部。皇上肯定是不会再管了。”
陶行简脸冲着贾赦说话,眼睛却去看黛玉。
黛玉听着这声口不对,悄悄抬头一看,正瞧见陶行简瞪了她一眼,悄悄吐吐舌头,又忙低下头去。
贾母瞥见,嘴角微翘,肩膀又放松了三分。
陶行简宣完口谕,拂尘一甩,这才朝着众人道了一声“领旨谢恩”。
众人战战兢兢忙山呼万岁。
林黛玉这才扶着贾母慢慢地站了起来。
贾母擦了擦眼窝,哽咽着对陶行简道:“家里的小孩子太胡闹了,多谢陛下宽宥。我等必然好生教导管束子弟们!”
“照理不关本监的事儿。可老太太,你们家孩子的这个教养啊,实在是不像话!
“皇上刚在朝上夸完三姑娘,宫里又晋了娘娘的位份,你家这小哥儿就公然想越过陛下,去打扰太上皇的安宁!
“而且,父亲没了,不安生守孝,几千里路地来回瞎跑什么?陛下在御书房发了脾气,说这孩子简直是‘无君无父’!
“还是老奴一顿好劝,陛下给贵妃娘娘和老太太面子,这才没把这四个字搁进口谕里。
“不然的话,小哥儿还有脸活着么?!赦老和政老不得请旨自罪么?
“刚没了一个爵位,别再闹了,消停两天吧!”
说完,陶行简紧皱着眉头,咳了一声,便告辞。
林黛玉捏一捏贾母的手,忙上前:“大舅舅,我陪您一起,送陶监出去罢?”
贾母立即松了手。
贾赦满面羞惭,先冲着陶行简伸手肃客:“大监请!”
“不敢。赦老请。”陶行简不冷不热地点了个头,便往外走。
还没走两步离开花厅,忽然外头一阵吵闹,便听有仆人惶急阻止:“敬大老爷,里头正宣圣上口谕呢!您先等会儿……”
“我等什么等?!那小兔崽子在哪里?我今天要不打死这个作孽的畜生!我一个修道之人,我用得着什么后代血脉?!”
一阵暴跳如雷的吼声中,一个身穿道袍、头戴方巾的六旬上下的老者,手里倒提着马鞭子大步冲了进来!
正和陶行简一行人走了个对面。
陶行简站住了步子。
这怒气满面的老者正是贾敬。
迎面看见陶行简,草草举手:“竟是大监亲自宣旨,如今可已宣完了?”
“完了。”陶行简干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贾赦忙上前两步,附耳把口谕内容告诉了贾敬。
贾敬登时冷笑一声,再举一举手:“大监慢走!恕我不送!”
话一说完,管他旁边还有谁,两眼里头喷着火,直奔瘫在地上的贾蓉而去!
“小畜生!学文不肯用心,学武不肯用力,学管家不肯用脑子!这些都罢了!你如今,竟然连学做人都不肯了!
“好!你爹不是不管你,死他自己的去了吗?我来管你!”说着话,贾敬已经高高扬起手,一鞭子带着风声狠狠地抽了过去!
啪!!!
这一鞭子下去,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抱头在地的贾蓉身上,那件生麻孝衣,瞬间便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从里头飞溅出来若干血肉!
贾蓉一声惨叫!
旁观陪跪的女眷们听得都是全身一抖!
也包括安静跪在贾琏身后的宝玉和贾环。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第二鞭已经又落了下来!
啪!!!
跟着便是贾蓉的第二声惨嚎!后头还有张着大嘴的求饶:“祖父饶命!孙儿再也不敢了!”
贾敬根本就不理他,手里的鞭子没头没脑只冲着他狠狠抽过去!
赦、政、琏、玉、环等人皆面露不忍,却没一个敢上前劝阻的。
妇人们都受不了,早早扭了脸,李纨更是在第一鞭子便一把捂住了贾兰的眼睛,皱着眉欲言又止。
邢夫人上前悄悄地扶了贾母的胳膊,看她一眼,得了暗示,扬声叫贾敬:“敬大哥哥,孩子知错了,慢慢再教罢。
“一下子真打死了,珍哥儿也是要难过的。您不看我们面子,只看着死了的罢。”
贾敬冷笑一声:“那个孽障,连活下去的胆量都没有,我还怕他难过?
“这都是我的错,早年间我就该直接打死了他!倒不至于养出这等无君无父、寡廉鲜耻的畜生来!
“今番正是我改过之时,谁也莫劝我!”
说着话,手里的鞭子却没停过,已是十几鞭子抽下去了。
林黛玉见贾蓉渐渐不再哭嚎,一件孝衣已经满是血迹,也看得有些站不住,便扯了陶行简的袖子,细声细气的催他:
“家里不会管教孩子,让您见笑了。晚辈先送您出去吧?”
贾赦猛醒过来,忙也开口:“陶监请!”
陶行简嗯了一声,迈着方步往外走。
他一出门,便听见贾敬在后头咬牙切齿:“我今儿先给你个教训,留你一条狗命,回去先给你爹守孝三年。
“你放心,等你那三年孝完了,你爷爷我一定把自己的这条命也送了,再让你守三年!
“你这辈子,再也休想进京,休想去打任何的人秋风!”
陶行简听得挑了眉,回头问贾赦:“您家东府还没后嗣呢吧?若真照这么守孝下去,宁公这长房长孙岂不绝嗣了?”
贾赦听了,竟笑了出来,摇头道:“我这敬兄本就是好道之人,不在意这个。
“长房没人了,还有其他三房。总归宁公不会绝嗣,请太上和陛下放心,不打紧。”
陶行简听他说完,更加惊奇,看向黛玉:“你这大舅舅,竟这般洒脱么?”
“我家几位舅舅,都这般洒脱。”林黛玉面不改色,“不然,贾家也过不成今日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