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跟着咱们家的老家生子都是战俘,老国公赐了赵钱李三姓。只是如今三家子留在京中的不多,大部分都在金陵老宅。
“关于赵家。大老爷那边是赵嬷嬷一支,二老爷这边是赵姨娘这一支。两边的太爷是亲兄弟不假,但在世时就不亲近,后来走动更是不多。
“赵嬷嬷如今赋闲,长子赵天梁跟着宁府珍大爷,次子赵天栋还在咱们家,单管金银器皿。
“赵姨娘这一支上只有赵国基一个男丁,大前年他老婆死了,没留下子嗣。原本前年年初想续娶,赵姨娘这事一闹,亲事也黄了。
“上回魇镇之事后,他被撵出去。年前听说去钱家打秋风,钱盛跟他翻了脸,年根底下把他赶出家去,回头还跟赵氏打了一架。
“初二走娘家的时候,左邻右舍嘲笑赵氏,赵氏哭都没敢哭。她偷偷寻了赵国基半个多月了,她这兄弟却不知所踪。
“至于钱家,留在京中的唯有一支,便是如今在咱们这边的三兄弟。
“老大钱盛娶了赵姨娘的长姐,两口子都在库上管账,钱盛管的是京城田庄的账,赵氏管的是园子里的账。
“老二钱华如今做买办,跟赖管家跟得紧,所以倒也不太靠着他嫂子的人情。他娶的是叶家的女儿,也就是跟宝二爷的茗烟的姐姐。
“老三钱启跟钱华更亲近,不太跟他大哥走动,尤其厌恶长嫂。如今他的差事,就是跟着宝二爷出门。大约是一处当差又是世交的缘故,他跟李贵十分交好。
“钱启心高,什么人都看不上,所以已经二十七了,至今未娶。听说钱盛和钱启为这个吵过几次,谁也说服不了谁,大概是想着索性等主子给指。”
鸳鸯娓娓道来,一口气说完,垂头站到了贾母身后。
贾母冷冷地看过众人,哼了一声:“还不如个丫头!”
王夫人的脸上则有了些变化:她万万没想到,李贵说那个挺勤快老实的钱启,竟是赵姨娘的拐弯儿亲戚!让赵姨娘的亲戚来跟着自己的儿子?!
她下意识想到了郑禄。
瞬间有些坐立不安。
贾母一看她的模样就明白了,歪头问鸳鸯:“跟环哥儿的都是谁?”
“原先是赵国基、郑禄,带着钱槐、冯安、湖笔、徽墨四个小厮。如今只有郑禄带着了。”鸳鸯垂眸。
贾母哼了一声:“继续说。”
鸳鸯迟疑片刻,方轻声道:“郑禄是太太陪房郑华家的二小子,冯安是赖家的外孙。
“湖笔徽墨两个今年刚十岁,则是赵国基特意在外头买了来,教了一年,才让赵姨娘通过二老爷的手,赏给环三爷使的。”
贾母高声冷笑:“真是娘亲舅大!这一个个当娘当舅舅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看着凤姐儿问:“伺候你的巧姐儿的乳母,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你娘家给你找来的?还是你的陪房?!”
凤姐儿忙站起来,垂头答话:“是太太给寻来的。咱们贾家的家生子,日常还是很勤谨的,对姐儿也照看的周到。”
贾母这才放过了她,冷冷地看向贾政等人:“查钱华的差,既是买办,只怕没少拿。
“钱启跟了宝玉这么多年,大约宝玉房里的小姑娘们都是熟识的,他不娶,说不定就是存了腌臜心思!
“宝玉如今闭门读书,他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去跟他的亲外甥环哥儿罢!”
竟把贾环说成是钱启一个奴才的外甥!
王夫人心中一喜!
王熙凤则觉得有些不妥,不由偷偷看了贾母一眼。
贾母察觉,和缓了些语气,问她:“凤丫头想到什么了?”
王熙凤小心翼翼地觑着贾母的脸色,缓缓说道:
“回老祖宗的话,孙媳是想起来,林妹妹虽然没声张,却特意让侍书她们几个全都听见了这件事的始末。
“老太太是不是给个话,咱们该怎么跟林妹妹陪这个不是?毕竟是咱们家的家生小厮,欺负了她的人。
“她不发落,反送回来,是她的好意思,咱们可不能辜负了她这一层意思……”
贾政的眉心瞬间皱起:“她是晚辈,我们怎么跟她赔不是?”
“自是我去,此事怎么能劳到老爷太太的跟前?”王熙凤忙陪笑道,“总归,正走得亲热的亲戚,别因为奴才作死,反闹生疏了!”
“走得亲热?!”王夫人忍不住了,责备道,“你看看她干的事儿!人家给她的年礼,咱们转给她,她竟然先收下,看完了,再退回来!
“这些人家,哪个是好得罪的?她自己看了一遍,不想要了,不自己退回去,反而让我们家退,让我们出去得罪人!她但凡有一点儿亲戚的心,她都不能这么着!”
砰!
贾母刚摸到手里的檀香如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众人噤声。
“林丫头是个软性子的人吗?你们瞎了一年两年,还能瞎三年吗?凤儿是好意提醒,你们还真当林丫头会轻轻放过这两件事?”
贾母的目光连王夫人的身上都懒得落了,直接看向贾政,“你说吧,钱家怎么办,怎么给林丫头交待?”
贾政滞住,下意识看了看王夫人,察觉母亲的脸色不对,忙又转回目光,看着贾母道:“查抄了,合家子撵出去就是!”
“光撵出去吗?你是想给林丫头留多少隐患在外头?”贾母冷笑一声,“倒是好打算!”
又看王熙凤。
王熙凤本不想吭声,此刻也只得开口:“先查吧。钱家三个兄弟都查,查完了,有错儿的依着规矩办。办完了,再撵出去也名正言顺。
“至于钱槐,无故伤人在前,蓄谋纵火在后,犯得乃是朝廷的法度。不如送了衙门里,打几板子,远远地流放出去,眼不见就心不烦了。”
贾母眉目舒展,点头称善。
又道:“还有三丫头那里的丫头婆子,也都查一查办一办,此事我就交给凤丫头了。家里不要传出去歪话才是第一的。”
都查?都办?!
王熙凤心中一惊,忙看鸳鸯。
鸳鸯双目低垂,一言不发。
怎么,难道就因为这个无妄之灾,就要把侍书和翠墨,都拿下,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