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简点头:“行行行!我错了!”
黛玉抿着嘴笑。
陶行简续道:
“皇后娘娘莫名得了个这个,本也高兴;结果一打听是这么回事,自然也不敢摆出来。
“她又知道太子妃这不是为难她,而是替太子跟皇上表明心迹。她又不敢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把这玉雕藏在自己寝宫好几天。
“直到腊月二十八,皇后娘娘终于找到了新年要撤换坤宁宫装饰的理由,把那盆玉雕也送去了大库。我这才禀报了皇上。
“皇上当时,冷笑一声,回手砸了个茶碗。”
孟姑姑恍然大悟:“哦,那皇上大概是想起来就堵得慌,所以远远送出宫,眼不见心不烦!”
“兴许吧。”陶行简叹口气,来回看了看那三样东西,愁得皱了眉,“别人有地儿送,你可拿这东西,怎么办呢?”
黛玉静静地听着,忽然问道:“您说,陛下冷笑一声,回手砸了个茶碗?”
“是……”陶行简一愣。
黛玉看向外头。
恰好晴雯也抬起头来往里看。
主仆两个目光一对,便凝住了。
过了一瞬,晴雯转开脸。漫不经心一般,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那盆玉雕跟前,歪了头,似是在仔细打量。
忽然,痛呼一声,弯腰去扶膝盖,“不小心”便扑在了那玉雕上!
咣当一声!
接着碎玉四溅!
一盆柿柿如意摔成了一地残枝破叶!
甚至晴雯还倒在了那碎玉上,撑了满手的鲜血!
众丫头惊叫一声,一拥上去!
孟姑姑更是大叫着跳了起来:“我的天——”
“晴雯!”黛玉也蹭地站了起来,高声喊,“你可撑住了!小心脸!”
晴雯几乎跟着这一声,手一软趴了下去,然后疼得哇一声哭起来:“我的脸!”
紫鹃几个吓得魂飞魄散,七手八脚把晴雯从那一地碎玉中拉了出来。忙掰了她的脸看时,只见额心、眼角颧骨上,都扎了玉粒进去!
紫鹃忙小心地替她择出来,又疼得晴雯全身一抖。再看她的脸上,鲜血横流!
“姑姑快给她看看!”黛玉忙推了孟姑姑一把。
孟姑姑这才醒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口中厉声训斥:“你这死丫头!就这么重的好奇心么?
“……幸而眼睛没动,可这个地方,如何用药!?我看你破了相,以后怎么出门子!”
一句话说得刚才止住哭声的晴雯再度放声大哭起来:“姑娘!我出不得门子了!”
黛玉一脸烦恼:“好了!你先让姑姑看,万一能治好呢?就这么毛躁!什么时候能学着稳重些!这样的蠢材,还想出门?好好在家里跟我一辈子罢!”
一时之间,黛玉的烦恼声,孟姑姑的训斥声,晴雯的哭声,紫鹃等人的惊叫安慰声,屋里乱成了一团。
陶行简定定地坐着。
过了好一时,屋里的碎玉利落地被打扫干净丢出去,晴雯也被小红和孟姑姑带走,紫鹃和雪雁安静轻快地上前重新换了热茶。
屋里再无动静,陶行简才愣愣地看向黛玉。
黛玉早已经缓缓坐下,气定神闲,微微笑着看向他:“乱了这一遭,世叔可饿了罢?我让柳嫂子传饭可好?”
“……好!!!”陶行简看着黛玉,眼中闪亮,嘴角露出一丝笑,接着,笑容扩大,直至放声大笑!
林黛玉用帕子捂着嘴,轻轻清了清嗓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再看着陶行简,调皮地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挺好的!”
饭毕,陶行简回了趟家,跟管家老侯交代了一声,让把自己的那份年礼赶紧送去林府,不到未时便回了宫。
昭明帝见他又这时候回来,板着脸问:“不是说就去看看么?怎么又蹭饭了?”
陶行简笑脸改惶恐,噗通跪倒,把前头在林家所历之事,涓滴不剩地全都告诉了昭明帝:“求陛下宽宥!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就这么砸了您的赏赐,实在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昭明帝挑眉看着陶行简。
陶行简“呃”了一声,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若是故意的,朕就赏她。若是无心之失,那说不得,朕就真要问罪了!”昭明帝的眼中盛满了笑意。
陶行简嘿嘿地摸着头笑。
“前儿太医院研制出来的那个祛疤的什么什么膏,让人给那丫头送一罐子去。”
昭明帝歪回榻上,继续看书。
陶行简站了起来,脆声答道:“好嘞!”
东西很快送到了林府。
黛玉把那一小罐药膏往晴雯跟前推了推,笑道:“看来,你是真替陛下出了一口恶气。”
晴雯轻轻摸着脸上贴着的纱布,嘻嘻一笑,接着哎哟一声:“姑娘,虽然但是,您说的话可得算数啊!”
“哪一句?”
“就是要让我长长久久跟您一辈子在家里的那句!”
“这个啊……”
“姑娘!我破相了!您就得养我一辈子!”
“谁说你破相了?陛下赐了药膏呢!”
“那……那我不用!”
主仆俩一阵推拉。
晴雯昂着头,留下药膏,骄傲的孔雀一般,走了。
黛玉看着眼前的药膏,轻轻笑了起来。
紫鹃捧了一瓶梅花进来,奇怪地回头看看晴雯的背影,再看看桌上的“玉容膏”和贴着鹅黄纸的小盒子,了然笑问:“陛下赐的药,她不肯用?”
“要讹我一辈子呢!”黛玉笑了起来,示意紫鹃收了药去。
紫鹃把瓶子放到花架上,拿了药,却不走开,弯腰低声回禀:“柳嫂子说,她家大小子聪明,看出来了。这回就让她家大小子去了。”
“哦?不怕打起来?”黛玉笑了笑。
“打就打呗!说不定打他一顿,他更信真呢!”紫鹃觉得很无所谓。
黛玉看那梅花开得极精神,踱步过去,欣赏了一会儿,笑起来:“我记得,妙玉山上没有这种绿梅罢?”
“好像没有。”紫鹃看着黛玉,笑道,“明儿我折一枝,给她送过去。”
“别送一枝啊!多送几枝。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两位嫂嫂,众位姑娘,甚至东府那里,别落下谁。回头再说我厚此薄彼。”
黛玉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地说着送礼的规矩。
紫鹃笑着屈膝:“是。那我和晴雯一起去,晴雯去送东府和妙师父的,我去送别的。”
顿一顿,又笑,“我会给三姑娘专门挑一枝开得好的,枝杈多的。”
黛玉点头轻笑:“这就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