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孟姑姑这话,柳家的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伸手捂了嘴,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黛玉没管她,且先看了一眼小红,这丫头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擦净,不由叹气,摆手且让她回房:
“姑姑忙了半天,也该歇歇。先回房用饭吧。小红虽未拜师,您也教授了这两年,该怎么开导,您只管看着办。”
孟姑姑高高地挑起了眉。
怎么着,小红的事竟不是最紧要的?!
打量一打量柳家的,冷哼了一声,连手都没撒开,拉着小红又走了出去。
“柳嫂子,你有什么,就好好地跟姑娘说。你这样光哭,难道事儿就能平了不成?”紫鹃皱了眉。
她不喜欢柳家的这做派。姑娘刚吃了饭,再因为这些烦心事儿,窝在心里,回头该不舒服了。
“我,我说,我都跟姑娘说。”柳家的强止住悲声,擦了泪,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原来,她家原是贾府世仆,她娘家姓彭,只有一个兄弟,她叫彭和,她兄弟叫彭义。彭义现在荣府门上该班。
她丈夫柳喜原是在大厨房当差,做得一手好菜,贾政当年最爱吃。可是王夫人嫁进来后,因她的心腹陪房名叫来喜,柳喜这个厨头儿就忽然没了差事。
还好她跟着丈夫学了些手艺,被挑去了梨香院给黛玉做饭,家里才算是又有了些指望。
可要命的是,她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气质风韵虽未经大宅里主子们调理,却出落得比袭、晴等一等大丫头都不差。
一来二去,就有人求亲。
这上门最殷勤、最死皮赖脸的一家子,便是钱家。
钱家三兄弟,老大钱盛娶了赵姨娘的长姐,两口子在库上管账;老二钱华,乃是府里的买办,家中极有钱;老三钱启,却是跟宝玉的四大仆人之一。
这钱老大家里有一个独生儿子,也是钱家这一代到如今的唯一一个男丁,名叫钱槐。如今在府里应名小厮,是跟贾环上学的。
赵姨娘一向最疼这个外甥,所以他在贾府中的势力也非同小可。
他上门求亲,人虽然长得丑,但毕竟家世比柳家和彭家都高不少,手里又有钱,日后怕是还有大好前程。因此,柳家两口子是动过心思想答应下来的。
可是一则闺女柳五儿无论如何都看不上这癞蛤蟆;二来五儿的四个兄长打听到钱槐仗着贾环和赵姨娘横行跋扈、是个五毒俱全的混账,哪里肯让娇花一样的妹妹去他家受罪?
儿子们不同意,女儿更是咬死了不肯;何况后来看着她伺候黛玉,宝玉竟同意让五儿进了怡红院当差,这门亲事自然就更不可能结了。
紧接着便是贾母发话,柳家的要跟着林黛玉走,柳家一家子从此跟贾家没关系,成了林家的下人。
钱槐几乎是立即便让媒人再次上门,恶狠狠地发话:“你们以为离开贾府就能出我的手掌心了?错了!出了府,我更不用顾忌什么!
“好好地把五儿送来,一切皆休;不然的话,我让你们全家来抵!”
柳家的惊慌失措,柳家几个兄弟抄刀拿棍的几乎要去找钱槐拼命!柳喜也恼得红了眼睛,要去贾母、黛玉跟前告状,索性想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还是柳家的哭着拦住了丈夫儿子:“他们一百年也是亲祖孙!人家是皇亲国戚,我们是什么东西?!林姑娘是明辨是非,可未必这是非就能辨到下人身上!
“更何况五儿还去过怡红院当差,虽然只几天,其实却犯了林姑娘的忌讳!
“咱们跟着林姑娘走,到了那边,只在府里勤勤恳恳地当差,哪里都不去!那姓钱的便再大的本事,他也没道理到姑娘府里去撒野。
“等个几年,人家有钱有势的,自然能娶到更好的,也就放过五儿了。咱们再悄悄地把五儿嫁了人,事情无声无息地过去,不好么?”
死活拦住了柳家爷几个。
可是就在前几天,柳家的却接到她娘家兄弟彭义递过来的信儿:他的差事没了。不仅如此,他儿子还莫名被人打断了腿。如今虽然接上,但会不会瘸了,却只能听天由命。
柳家的说到这里,越发伤心,手巾堵住嘴,怕自己嚎啕出来,哭道:“我们彭家就这一条根了,若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对得起我兄弟和弟妹?
“可我又不能把女儿推到火坑里。还不敢让主子知道。天知道这些天,我这心里跟热油浇的一样!”
林黛玉淡淡地听着。
前一世,柳五儿可是没进成大观园,甚至被赵姨娘指使彩云在王夫人耳边念叨,说她要跟芳官等人打伙儿祸害宝玉,变相的成了祸水。
想必最后一定是被钱槐得了手的。
只是这一世,不论这柳家的存了多少私心,也不论这柳五儿曾经对名利有过多少野望,她都不会让事情再重演一遍。
“原本,这事儿你早说,我早在外祖母或者三姑娘跟前说一声,也就早完了。
“然而,你瞒了个结结实实。
“你可知道,两个时辰之前,咱们家江管事在我林家的酒楼总号,被钱槐带着人打了。酒楼也砸了。
“江管事险些没了命,只怕要躺上一两个月。这期间,我的产业铺子,可就没人管了。
“你觉得你连累了你兄弟。就你这怯懦怕事,何止连累了你兄弟?还连累了江管事,更连累了我!
“如今这个情形,你说说,让我怎么面对三姑娘?怎么跟她说,我早答应的让三爷来我这里读书养性,如今做不得数了?! ”
柳家的跪在地上,呆住了,结结巴巴:“奴,奴婢没想那么多……奴婢也没想到,这钱槐竟疯到当街伤人?!”
林黛玉凉凉一笑:“还有我酒楼的生意,今日至少两千两的进账,就这么让他给搅了。”
柳家的噎住。
紫鹃也实在没忍住,悄悄地看了黛玉一眼。
她记得,竺掌柜虽然捶胸顿足,但好似也说的是大堂里的一半客人没结账。那有,两千两?!
“若是因此,再影响了我酒楼的名声,达官贵人不敢去吃饭了,我还得少多少进账,你们算算。”
林黛玉淡淡地看向柳家的,“柳嫂子,烦你亲自去问问那钱槐,他是只为了你女儿,还是也为了旁的什么?
“你让他开个价,把想要的都说出来。
“不要说是我让你问的。”
柳家的一脸胆怯:“我,我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去不去问呢?”林黛玉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森冷。
柳家的忙低了头:“是!去!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