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猎杀笔记的定位。
联盟就能瞬间掌握追魂所在的位置,派出大军过来,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显而易见了。
杀李修,夺心脏。
领航人需要变数。
李修和「心脏」就是现如今无尽之海最大的变数。
为什么会绑架船娘?
因为总队长见到了霍金斯舰长的维修情况,再根据追魂的社交圈子去逐一甄别,很快就锁定了造船宇宙的船娘。
船娘是追魂的好友,追魂最开始执行猎杀任务时,并不顺利,是船娘看在双方都是想要保护自身宇宙存续的份上,帮了追魂不少忙,这才让他能够在前期猎杀足够数量的宇宙猎手,满足了联盟对他家乡的保护条件。
可以说,船娘是追魂的恩人。
而追魂的家乡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事物,没有之一。
一个是责任,一个是恩情。
总队长这两点当做筹码,放在天平的一端,要求追魂去背叛李修和如来。
追魂死死攥着猎杀笔记。
他恨不得把它,连同躲在后面的总队长一起撕碎。
追魂从未想过,一个以猎杀宇宙猎手为使命,曾经在他眼中顶天立地,被他视为榜样与偶像的男人,会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情。
这一刻,他明白过来。
这就是政治。
肮脏、丑陋,即便是最为高尚的人,一旦陷入政治的泥潭,就会染上污泥。
「你有十分钟的考虑时间。」
为了方便展开工作,联盟总部有类似「调音器」的大型时间稳定装置,能够精准的记录时间。
猎杀笔记上出现一个倒计时的数字。
「十分钟后,我会引爆荒芜爆弹。」
追魂抓起笔。
「等等!」
他字迹潦草,笔触颤抖——这不是一个枪手的字,见字如人,说明追魂此刻已经乱了方寸。
「现在不行,我正在黑市调查情报,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回去后,把定位发给你们。」
追魂紧张的等待,猎杀笔记上的倒计时还在继续,总队长足足沉默了五分钟,这五分钟,追魂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
终于,猎杀笔记上出现了新的文字。
「我给你36小时的时间,回到李修身边,打开定位,然后,你的工作就结束了。
做完这些,你依旧是杀死织梦的英雄,你的家乡会在人才引进的特殊条例下,成为联盟的正式成员,无条件的享受联盟的庇护。」
文字出现又消失,空白页中只剩下一个倒计时。
混乱无序的时间,因为这个倒计时,在追魂和总队长之间产生了一份链接。
链接中的两人会共享相同的时间线,不会发生,一方已经过去了三十六小时,另一方才过去一分钟的时间混乱。
追魂合上笔记本。
他暂时稳住了总队长,可是接下来怎么办?
把这条消息告诉李修和如来?
像圣人遗骸争夺战一样,一起去对付总队长,在他引爆前,把家乡和船娘救出来?
可是……
李修和如来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如今他们被领航人暗中通缉,是读符人的眼中钉,黑市中关于他们的情报,挂在了所有悬赏的最高点。
藏起来还好,一旦暴露,会有数不尽的雇佣兵,宇宙猎手,联盟士兵,甚至读符人亲自出手。
那出卖李修?
这对追魂来说是最优的选择。
藏匿的荒岛就在前方,他只需要打开定位开关就足够了,这样他能够成为英雄,船娘能够得救,家乡还会成为联盟的正式成员——
这不就是追魂梦寐以求的结局吗?
若是在遇到李修前,有人告诉他,只需要出卖两个人,就能得到上述的一切,追魂不会有半点犹豫。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
哪有那么多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在外奔波的人都知道,为了家人能过得更好,去伤害别人的利益,是或多或少会发生的事情。
内心的自责,与孩子的补课费,与老人的看病钱,与妻子增添的白发丝相比……
不值一提。
曾经追魂也是这般想的。
直到他遇到了李修。
一路走来,追魂见证了太多的奇迹,这一路的经历如同童话故事般充满了浪漫和梦幻主义色彩。
追魂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意气风发的模样。
谁不喜欢少年?
可是……谁又能一辈子少年?
追魂坐在金莲号上,怀里抱着枪,静静望着天空,他没有犹豫太久,仅仅休息了一分钟,他就重新站了起来。
他为金莲号设定了自动返回,随后取出他之前那艘老旧的木船,跳了上去。
追魂要回家。
出于「道义」,他不打算出卖李修。
出于「恩情」,他必须回去拯救家乡和船娘。
或者说……
他做好了死在总队长手中的准备。
只要他死了,船娘和他的家乡,是否被毁灭就没有意义了,总队长在杀了他之后,也不可能冒着禁忌去按下引爆按钮。
出于「保险」考虑,他必须死在总队长面前,最好是死在对方手中。
这是一场自我献祭的旅程。
“少年的终点,终究是死亡啊。”
追魂坐在老旧的小木船上叹息。
意气风发的少年,要么是肉体死在某处臭水沟,要么是精神死在某个被责任和绝望包裹的午夜。
他最后看了眼荒岛的方向。
“谢谢你们,李修、如来,带我度过了一段精彩的梦,现在这场梦该醒了。”
小木船与金莲号各自朝着两个方向驶去,直到彼此各自消失在海平面的对角。
追魂驱动小木船向前行驶,他必须要在三十六小时前赶回去,他不敢赌时间到了后,总队长会不会按下引爆按钮。
他全力加速。
一座座荒岛自追魂身边驶过,如同一座座墓碑。
主动去寻死,还担心来不及的人,全世界可能只有他一个了……追魂这般自嘲想着。
可就在这时,老旧的木船却渐渐慢了下来,引擎中冒出滚滚浓烟。
这艘小木船到极限了。
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也好,说麻绳专挑细处断也罢,就在追魂因为木船停止前行,眉头紧锁时,一道宇宙猎手的气息波动传来。
“他妈的!”
追魂架起枪,狙击镜瞄准气息传来的方向,心中被烦躁填满,这不是一个枪手该有的情绪。
可是他无法克制。
但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一颗硕大的蛇头。
追魂半张着嘴,呆呆望着坐在船头上的李修,直到他们靠近都没回过神。
“要搭便车么?”李修问。
“你们……”
追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知道我在这?”
李修说:“独自返回的金莲号,队员的不告而别,领航人糟糕的政治局势,就算我挨了三发畜生道子弹,我都能猜到,肯定是你的老家出了问题。这条路是回你家乡最近的路。”
李修低头瞅了眼正在冒烟的小木船。
“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把这艘破木船开的这么快,我们驾驶金莲号愣是追到现在才追上你。”
李修说着对追魂伸出手。
追魂盯着李修的手说:“他们是冲我来的,你们没必要冒险,你们一旦暴露……会引来无穷的敌人。”
李修摇摇头。
“虽然这么说有点伤人,但你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我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既然如此,我就不能放任你去送死。”
追魂怔怔望着李修,许久后叹息说:“我要是女人,我现在已经爱上你了。”
李修笑了笑,用手在追魂脸上比划了一圈,说:“幸亏你不是。”
追魂也笑了出来。
啪!
他一把抓住李修的手,重新跳上金莲号。
就在踏上金莲号甲板的这一刻,追魂觉得——
醒来的梦,似乎又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