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金城。
“殿下,幽州已破,二公主殿下率领残部逃往丰州,现在北洲人集中兵力,探子报,他们要往肤施而去了。”
肤施,乃大衍起家之地的钥锁,五路的咽喉,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的所在。
还好,她到金城时,公孙央和傅乐海已经抵达了思结城,想来军报送到金城时,那边已经打上了。
卫茗徵但愿思结城能够速战速决,她可是把家底的三千重骑兵都交给公孙央带了,希望师父的孙子不要让她失望。
“圣人那边可有吩咐?”卫茗徵合上军报,看向帐中的小将,那小将赶忙拱手:
“圣人言,叛我衍者,天下理当共诛之。”
卫茗徵点了点头,虽然建德帝嘴上这样说,但她不能全信。
到时候跟她秋后算账,说你不顾及皇家亲情,竟然擅自斩杀手足兄弟,她也没地方说理去。
虽然她真的很想宰了卫茗商。
“你下去吧。”
那小将军微微拱手,才从帅帐中退下。
“主子。”待对方走后,一道黑影闪身出来。
卫茗徵并未出声,只是打开下一份军报,提笔就写。
“徒太镇的人等了数月,并未见到莫问心,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南边的兄弟传信,说安南伯侯天海父子身死,似是那莫问心所为,离氏后来以此为名,摆宴褒奖。”
卫茗徵素手一顿,离氏……她突然想起来,沈飞昭有个弟弟,似乎被南楚小皇帝赐婚给他的亲姐姐七公主了。
她一开始并未上心此事,世家联姻并不少见,更何况是和皇室?但现在突然回过味儿来,莫问心也是沈飞昭的妹妹,而她又常常做男装打扮……
卫茗徵放下笔,突然有点气闷。
前来汇报的傅五,偷眼一看主子的神色,继续说道:“主子,据探子说,八月十五,宴会当天下午,离氏的四位泉龙境供奉,悉数被江湖侠客杀掉。”
卫茗徵回过神来,诧异地看了傅五一眼,“此话当真?”
傅五拱手,“四位供奉身死后,莫问心逃到了江北,八月廿日,楚国小将沈飞星便死了。”
其实这件事傅五用不着和长公主殿下说一声的,因为那沈飞星名不见经传,不过他继续说道:
“那沈飞星所住的营帐,上面到处用血写了‘杀人者东辽莫问心’几个大字,楚军试图撤军时,遭到百姓反扑,缴获了不少帐篷和兵器,百姓这才发觉敌方主将被江湖侠士所杀之事。”
卫茗徵想了想,沈飞昭都和南楚沈家公开断绝关系了,莫问心作为沈飞昭的亲妹妹,心性本就嫉恶如仇,不顾手足亲情,做出这等事来也不奇怪。
只是,杀完了人这样大剌剌留名的行为,她倒是第一次见。
“本宫知道了,你且先退下休息吧,有事再来禀报。”
卫茗徵心情突然好了一些,莫问心杀了自己弟弟,冒天下之大不韪,堂而皇之地留了名,看来这七公主的驸马,她是不乐意做的。
只要她不乐意做离楚的女婿,那傅音和莫问心就不会成为敌人,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对卫茗徵来说,今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正在准备在三日后将大军开到灵州去,从西面与人夹击试图攻击肤施的北洲人。
此时她略略思忖,决定还是不将此番计划告知丰州的三皇子和逃到丰州的二公主,只是召集了将领商议,最后才拍板定了下来。
“报。”待卫茗徵刚回到自己的营帐,守门的军士便跑到了帐外。
“说。”
“禀长公主,有一江湖侠客手持傅氏腰牌,声称是殿下的故交,想要求见殿下。”
卫茗徵眼前一亮,“快快请她进来。”
来人正是沈飞阳。
沈飞阳这一路上可谓是风尘仆仆,连身干净衣裳都没换过,现在褙子的袖口上、下摆上还粘着血被风干的痕迹。
这一路上,每逢战乱之地,沈飞阳就要砍死不少人,只是其中大多都是楚人,北洲人还没打到这来。
索性她天生无垢体,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但戴了帷帽,脸上也看不出来多脏。
“参见公主……”
“问心不必多礼,你这样便是同我生分了。”卫茗徵连忙扶住要拱手施礼的她,拉着她的双手走到自己的帐内,命人打来热水、准备饭食。
“军中条件艰苦,没有好茶叶,问心先凑合一下吧。”她倒了碗温水,沈飞阳也不客气,仰头一饮而尽。
她实在是渴坏了。
“我前几日去了南楚办事,因此未在东辽等你,当年的三刀之约你可还记得?如今心中可有了人选?”沈飞阳一抹嘴,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动静能闹多大她就闹了多大,反正她打不死离秋染,还不能恶心恶心他了?
卫茗徵笑道:“你先歇息几日,我们再谈此事。过几日,我便要率领大军开拔去灵州,你随我军帐一同过去,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你看可好?”
沈飞阳点头,“我此番来,除了还刀债,本就是为了投奔于你,我随你去便是。”
反正都和离楚撕破脸了,她不介意撕得再破一点。
你家准驸马不仅砍死自己亲爹亲弟弟、私自杀了朝中勋贵、干掉一对亲王夫妇,还和衍朝长公主私底下有关系,都这样了你还能好意思把公主嫁给他?还好意思不作废婚约?
离秋染要真能做到这份上,沈飞阳就要怀疑离氏是不是要拿她炼制长生仙丹了。
卫茗徵倒是有些奇怪,她为自己倒了一碗水,端到嘴边才问:“问心何出此言?”
毕竟对方什么性格,她也摸出个七七八八,这人之前分明是嫌麻烦,不想和她扯上关系,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江湖人有这种想法倒也正常。
现在又说投奔她?难不成南楚那四个供奉,是她杀的?
“卫茗徵,我在南楚闯了大祸,不投奔你不行啊。”沈飞阳叹息道。
“什么塌天大祸,能让问心如此紧张?”卫茗徵说罢,便将碗沿送到嘴里,她虽然在军中一直是一身劲装打扮,但举止优雅的习惯还是改不了的。
“我和离秋月都被下了春药,然后……共处一室了一个时辰。”沈飞阳幽幽道。
“噗。”
就这样,一口没咽下去的水,从大衍长公主的嘴里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