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本来应该是休息日，但是奈何由于医生的工作特殊，再加上安排的排班日也到，肖尧站在客厅门口，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和钟表，长叹了口气，推门上班去了。
上午8点。
早晚交接班结束后，马医生也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1号门诊室里就留下了肖尧在。
至于操作室那边？
丁丁历险记还在持续上演，每天忙的那几个医生和实习生们个个都醉生梦死的，做梦都在做手术。
可还真别说。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新来的那几个实习生的本事是噌噌的往上涨，现在基本上都可以独立开始做丁丁历险记的手术了。
要不然就是说“实践才是真理的唯一道路”，不亲自动手实践一番，光凭着理论知识，咋可能能做到完美无缺呢？
至少那几个实习生，不说是已经打到闭上眼睛都能熟练做手术的程度，但至少也是保持着20分钟一个的速度，从早干到晚没问题。
因为是一大清早的缘故，再加上昨天就看了一整天的书，所以肖尧现在坐在门诊室的椅子上，手里端着浓浓的玉米须茶，看着窗外盛开的月季花，喝口茶，放空大脑，感受着片刻的休息。
就在这时，忽然大门被人从外推开，紧接着三大一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肖尧的视线范围之内。
“医生，这里是1号诊室吧？”
“对。”
肖尧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水，从口袋里摸出医用口罩戴好，又在一旁桌角的免洗酒精消毒洗手液摁了两下，搓了搓手，点了点头。
“你们几位，谁看病？”
肖尧的目光从眼前的几位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被年轻女人抱在怀里的小男孩身上。
他虽然是这么问的，但是就目前这番动静来看，十有八九，这生病的应该是这孩子，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全家总动员的出来看病了。
很明显。
三位大人应该是孩子的奶奶和姥姥以及孩子妈妈。
至于孩子爸爸应该是上班去了，所以才有两位老人陪同一起来看病。
“我家孩子。”
“石瑞文。”
“今年三岁，刚上幼儿园。”
年轻妈妈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
“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哪里不舒服？”
肖尧例行公事的开始询问起就诊原因。
“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尿的尿里面有血迹。”
年轻妈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血尿吗？”
肖尧再次确认。
“对。”
不知道是孩子奶奶还是姥姥的老人家顶着一头花白的短发，穿着紫色大花的白色短袖插话道。
“孩子尿血的时候，是昨天晚上7点多，刚吃完晚饭那会儿。”
“孩子是我们两家都带着的，135跟姥姥，246跟奶奶，礼拜日是让这小两口接回家里一家三口过，因为之前放假，他们幼儿园非要说是要在嗯周六的时候把之前放假的日子给补回来，你说说这幼儿园还补啥功课，可人家孩子都去了，咱孩子不去也不好，我就给送过去。”
孩子奶奶一脸的心疼。
“中午饭是在幼儿园吃的，晚上回家以后就出现这个情况。”
听到这番话后，肖尧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一旁的年轻妈妈怀中抱着的石瑞文身上。
这孩子今年三岁了。
而且还上了幼儿园。
沟通方面按道理来说应该做到的。
“小朋友，你告诉叔叔，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石瑞文摁了摁肚子，肉乎乎白净净的小脸上嘴巴一瘪。
“这里疼。”
“腹痛？”
肖尧微微一愣。
如果是腹痛的话……那也有可能是消化系统出现了问题。
想到这里，肖尧便看见了一旁的孩子奶奶和姥姥。
“两位老人家，孩子最近饭量怎么样？有没有出现吃不下饭或者是吃的越来越少的情况？有没有出现恶心呕吐的情况？”
面对医生的询问，两位老人对视一眼。
因为平常要负责照顾孩子的缘故，所以两位亲家这边走的还是挺近，孩子方面有啥事儿也得赶紧和对方沟通，生怕再给照顾不好了。
孩子姥姥开口道。
“这周开头那两天还好点，之后的这几天孩子不太乐意吃饭，也有点小挑食，经常是哄着才能喂下那么几口。”
“对对对。”
孩子奶奶赶紧附和着点点头，同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孩子他姥爷是个厨师，做饭也好吃，平常孩子在他家那边还挺能吃的，然后我家这边吧，我家那个糟老头子现在还在干活，我做饭的水平也挺一般的，就是属于那种能吃，但绝对算不上是特别好吃的类型，所以这孩子一向是不乐意吃我做的饭。”
“但你说我照顾孩子，还能天天带孩子出去吃饭店不成？那玩意儿也不干净呀，没办法，我就只能想着花活的做点好吃的哄着，今天烤点小蛋糕，明天做个是小熊米饭啥的，哄着夸着吃的也挺乐呵的。”
“但昨天吧，孩子说是想去吃肯德基，我一琢磨也行，就带着去了，结果平常孩子特别喜欢吃的薯条，鸡翅啥的，这孩子就吃了两口，就跟我说是难受，说是感觉胃里折腾的厉害，想吐，我琢磨着那就别吃了，就带回去给我家老头吃了。”
孩子奶奶絮絮叨叨的，但肖尧也从其中捕捉到了不少有用的关键信息。
很显然。
这孩子除了出现腹痛之外，还伴随了食欲减退，恶心和呕吐的症状。
按正常来说，这应该算是消化系统的症状，但是患者又出现了血尿，这就不得不让他想的有点复杂了。
“孩子的体重有出现下降吗？这两天孩子的尿尿正常吗？喝水正常么？有出现多尿或者是少尿的情况吗？”
“体重的话，这两天好像瘦了个不到两斤的样子，喝水的话就挺正常的，每天给他上幼儿园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个保温杯，老师们也会监督着他喝水。”
“尿尿的话，感觉也没啥，好像每天都会正常去厕所。”
因为孩子主要是姥姥和奶奶在带，孩子妈妈和爸爸就属于周日把孩子接回家玩一天，然后再送回姥姥奶奶家那种的，所以面对肖尧提出来的问题，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两位老人家回答，孩子妈妈会有一种一问三不知的感觉。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孩子爸爸和妈妈都要上班挣钱，孩子就只能交给两位老人带。
“来，小朋友，我们先测一下血压，然后等一会儿我会给小朋友做一个体格检查，嗯，现在你先跟我说一下孩子的身高和体重。”
在得到了小朋友的数据之后，肖尧皱了皱眉头。
和正常小孩子相比，石瑞文的体重和身高明显会偏轻和偏矮一些，但数据也不会相差太多，总体来说，仅仅从身高与体重上看，是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在给孩子做血压的时候，肖尧这边也对孩子进行了最基础的腹部触诊，了解了一番孩子的触诊情况。
随后肖尧这眉头皱起来以后就再也松不下来了。
“孩子妈妈，你先带着孩子去做一下超声检查，再做一个血糖，生化检查心电图和胸片。”
肖尧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的打印起检查单子。
“哦，好。”
孩子妈妈虽然不知道肖尧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赶紧的点了点头，拿着化验单就抱着孩子去做检查了。
而两位老人则是被肖尧留了下来，一方面是考虑到两位老人的腿脚不方便上下楼梯，为老人考虑，另外一方面肖尧也是想从两位老人这边获取一点有用的关键信息。
“是这样的，我想了解一下你们两位家里面有没有遗传病？”
“没有。”
面对医生的询问，两位老人很是默契的摇了摇头。
“没有吗？”
肖尧眉头变得更加紧锁，眼中布满了凝重之色。
奇怪。
难不成他的猜测出现问题了？
可不应该呀。
等会还是应该先给马医生打个电话，如果这个病真的和自己猜的一样的话，那应该需要马医生过来镇场子才行。
难道是基因突变了？
不会吧
那可是万中之一的概率。
“医生！”
两位老人眼睁睁的看着肖尧起身掏出手机摇人去了，一种不安的预感忽然席卷上两位老人的心头。
……
10分钟后。
马医生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赶了回来，一进门就赶紧大声的嚷嚷起来。
“那孩子呢？”
“你把你刚才的触诊情况再给我说一遍，尽可能的往详细里说。”
随着肖尧将刚刚的检查结果全都说了出来之后，马医生的眉头也逐渐皱紧，同时目光落在一旁，等候着孙子回来，而且由于办公室里又多出现了一位白大褂医生，而感到有些紧张的两位老人，忽然的笑了笑。
“两位老人家，想问一下关于孩子的睡眠情况，孩子这两天睡得好吗？大便的话有没有出现便秘的情况呢？”
“嗯，还行，但是这孩子本来觉就挺轻的，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必须要人抱在怀里才能睡觉，一放下就立刻哭，而且这孩子属于那种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是我下地去尿个尿，都能把这孩子惊醒的程度。”
孩子姥姥说道。
“那孩子以前有没有来医院看过病？有没有做过什么检查呢？”
马医生继续问道。
“那没有。”
孩子奶奶点了点头，看起来颇为自豪。
“自打这孩子出生以后，我们两家是轮流照顾的，而且都按照科学喂养的方式喂的，这孩子从小身体特别好，基本上感冒发烧都不会有的，更别说是来医院看病了，也就是打打预防针之后会出现发烧，其他的时候都贼好，贼健康。”
“好。”
马医生若有所思的再次点了点头。
“孩子有没有药物过敏史？”
“那就不知道了。”
孩子姥姥摇了摇头，看着两位白大褂解释的说道。
“主要是咱家孩子也不生病，也不来医院检查的，这平常我们就吃点感冒药，发烧药啥的，咱也是看不出来这药物过不过敏啊。”
听到这番话。
一旁的肖尧忍不住的再次皱起了眉头。
心里有种甩甩不安的感觉。
而事实上这种不安的感觉果然就变成了事实，再隔了两个小时之后，随着孩子妈妈带着孩子回来，同事手里头拿着厚厚一塌字的检查结果。
在肖尧和马医生两个人看到了检查结果的一瞬间之后，两个人瞬间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时之间整个门诊室里都被沉默的气氛所包围着。
也正是由于这股沉闷的气氛，也让在场的三位大人忍不住的心惊胆颤起来。
人家们都说，就怕医生不笑，尤其是在看检查结果的时候，那就说明你得了重病，而且就连医生都感觉有点棘手。
此刻的孩子妈妈就觉得自己突然有点头晕起来，仿佛天昏地转一般，整个人都快灵魂出窍了，几乎是颤抖的嗓音问。
“医生，我家孩子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唉！”
肖尧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的这两位老人以及年轻的孩子妈妈交代关于孩子的病情。
反而是一旁的马医生，则是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语气很是认真的说道。
“恶性肿瘤。”
随着这4个字一说出口，两位老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叫，孩子妈妈的脸色也是刷了一下就变白了，整个人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人不敢置信的话语一样，眼睛瞪得仿佛铜铃一般。
“肾母细胞瘤。”
“属于一种恶性肿瘤疾病，经常会出现在3~4岁的儿童身上，表现的方式是腹痛，腹胀和腹部包块。”
一旁的肖尧抿了抿嘴角，为这家人今后的岁月感慨一声之后，就陷入了公事公办的职业化模式之中，面对面前的两位老人和年轻的妈妈，仔细的解释起了关于肾母细胞瘤的问题。
“肾母细胞瘤是起源于肾胚基细胞的恶性肿瘤，属于儿童第二常见的腹部恶性肿，多出现在单侧，也偶尔会出现在双侧或先出现在单侧，后发展为双侧，具体病因尚不明确。”
“这种病很常见的，发病率约占所有儿童肿瘤的6%，肾脏肿瘤的95%，其中98%的患者发病年龄都会在10岁以下，发病高峰在3岁，基本上不会在成人身上出现。”
“这种病一旦确诊之后，就必须要赶紧采用手术联合放化疗模式，只有这样的话，患儿的5年生存率才能达到85%以上，如果不进行积极治疗，又或者只是单纯的采取保守治疗的话，那么5年生存率……这个数字可能不是你们家长愿意能够听，也不是愿意能够承受的数字了。”
肖尧的话说的很直白，但同样的也很戳人心。
在肖尧的话音落下之后，孩子妈妈瞬间爆哭出声，一旁的两位老人也是眼泪唰唰的往下流，他们也没想到这自己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大孙子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得上了这种病呢？
而且5年生存率……
两位老人也都是进过医院，见过不少大世面，也经历过不少生离死别的年纪了，在听到这几个字之后就知道自家的孙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基本上能被医生这么直直白白的说出来的，就没有几个是能好活的，就算是能活下来，也是要做不少的手术，又做放疗又做化疗的，头发全秃，整个人都变得不像是个人了。
尤其是孩子奶奶。
去年他二舅那边刚刚打来电话说是二舅去世了，二舅去世的时候才68岁，说是就是得了个什么癌症，然后也是搞这个什么5年的生存率，一家人几乎就差卖房子卖车了，结果愣是没救回来就那么死了。
今年前段时间，孩子刚刚放暑假的那会儿，老家又打来电话说是二伯母也死了，说是二舅去世了以后，伯母的身体情况就一下子就不行了，腰也抬不起来了，饭也吃不下去了，硬是挺了一年之后也不行了，脑出血当天晚上送到医院以后直接没抢救回来。
孩子奶奶本来以为这种生老病死的事情其实算是常事，自己也其实也挺能接受的，甚至于他老人家都已经考虑好，等自己以后要是得了个什么绝症，肯定不要让孙子和儿子他们砸锅卖铁的纸币留那个钱，自己留下来攒着不好吗？
到时候真得了绝症，他就该吃吃，该喝喝，然后该死，死绝对不会拖累儿女半分。
可没想到现在自己没得癌症，结果自家的小孙子却得绝症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让人窒息了。
“唉！”
看到这一幕，肖尧起身摇了摇头，觉得心里有点塞塞的，说不出来的话。
只是……
“你先去吧，这件事情你处理不了，你先出去散散步，放松一下心情，然后回来再说。”
马医生拍了拍肖尧的肩膀。
“好。”
肖尧点了点头。
……
从院里出来，过了一条街，转弯的小巷里面正在施工。
之前这里晚上的时候有一些摆摊的小贩。
大概就是卖些肉夹饼，鸡蛋灌饼，还有一些炸串，烧烤什么的。
其他的肖尧很少买。
但是这家老头的夹肉饼，确实是味道非常的不错。
在医院工作的。
有的时候多少都带着一点饮食安全上的意识，可是……耐不住嘴馋啊。
“大爷，来一个加豆腐皮加鸡蛋的。”
肖尧照往常一样点了纯肉的，看着锅里咕噜噜的卤汤汁。
这味道已经香的没有边儿了。
老板是一个看上去岁数挺大的老爷子，剁肉的这块大实木案板，都已经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很明显是做了很多年肉饼生意。
当然……
仅仅也只是推着一个小车的买卖而已。
“哎，以后就不让摆了，这个礼拜应该就是最后几天了吧。”
老爷子和肖尧之间有交情，是属于隔三差五买肉饼的情谊。
肖尧咬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可琢磨以后吃不到了还挺可惜的。
“换其他位置，还是老爷子年龄大了就准备休息了。”
“不做了。”
往常这个时候，这边道路上人还挺多的，可是因为施工的原因。
隔着没有几米的距离，就是封锁道路的铁皮围栏。
今天晚上周围没人。
老大爷难得的生意就只有肖尧一个人，俩人也就闲聊了几句。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
平常每天路过的时候也不觉得怎么样，可如果说以后都吃不到这肉饼了。
肖尧嚼在嘴里还觉得挺不是滋味。
“也好，年纪大了应该多休息，这大晚上的天越来越冷。”
“要是不小心招凉风，也是一个麻烦事。”
肖尧说着话。
就看老大爷开始收拾车上的东西，这就准备要收摊不干了。
本来也没人。
老爷子也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了。
肖尧倒是想帮忙，可一来并没有那么熟，况且小车不大卤锅什么的也挺复杂。
就不要上手帮倒忙了。
肖尧一边吃着，老爷子收拾着，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大概能过了有个5分钟左右。
就在肖尧拧开前面小卖铺买的雪碧喝了一口，街头转角来了一帮人。
看上去年龄不大二十来岁，五个人，领头的染着一脑袋黄毛。
“老头！”
“赵博你认识吧，他给我们留的地址，什么破地方？”
骂骂咧咧的语气可不太好的模样。
“啊？！”
老爷子抬起头来显然是有些不明所以。
“你，你们……找我儿子做什么？”
肖尧在旁边听着，看着这帮子人来者不善，可一听人家是来找老爷子儿子的。
或许……是有什么正当理由？
“那就对了。”
“你儿子前两天，周一的时候，二里街的清吧里打了我兄弟！”
“要他拿医药费他跑了，顺便还砸了店里的两瓶酒。”
“老头，你就说怎么办吧？”
黄毛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一撩自己半黄不绿的头发，肖尧看着非常的无语。
大家都是年轻人。
可是他完全理解不了这种时尚。
这一圈锅盖一样的黄色，头上顶两点淡绿一样的色，这样的表现很帅吗？
而且还不止这一位，后面跟着的四个小子，也都是描龙画风的。
一看就是社会上的能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