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裴意然这么问,童司韶沉默片刻,轻轻反问,“那你呢,以什么身份干扰这件事?童丽颖的前男友,还是我的老公?”
“童丽颖的朋友。”裴意然一字一顿纠正她。
“童丽颖中罪有应得。”童司韶冷冷说道。
“那嫌疑犯也是。”裴意然不客气地回道。
童司韶有些失望地看着裴意然。
她相信,裴意然自己也调查过,知道她所说的全是真实情况。
李春晓是她的小姨,也就是她妈妈李春蕾的妹妹。
她妈妈李春蕾死因不明,李春晓曾请人调查过这件事。
李春晓的车祸背后的主谋是童丽颖。
那么根据前因后果,李春晓枪杀童丽颖就情有可原了。
童司韶不明白,既然知道童丽颖是咎由自取,裴意然为什么还要为她出头,逮着李春晓不放。
“裴意然,你讲点道理。”
裴竟然拧起眉头,“那你哪次好好讲道理?”
童司韶低声说道,“假使我愿意好好说话呢?”
裴意然微微眯了下眼睛,她突然又变得低眉顺目,那是打定主意了。
这一刻,他莫名觉得沮丧,无论是他,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在她身上都剥夺不了什么东西。
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从不属于他。
童司韶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请陈天给她诵经?”
裴意然抬眉看她,口气平淡地反问,“你在怀疑什么?”
童司韶看着他,没经过他的同意,陈天没机会帮童丽颖作法。
童司韶突然难过起来,“你想让童丽颖回来?”
裴意然看着她,她始终不相信他,宁可相信李翔荣。
她向李翔荣求助,并倾诉她的担忧。
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就像一对无话不说的知己。
她从未这么信任过他,她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
一个可以利用工具?
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男人?
裴意然瞅了童司韶半晌,蜷了蜷手指,忽而语气凉薄地说道,“Lisa叫了我二十几年的哥,难道我这样想不应该?”
童司韶低声笑了一声,“应该,你确实应该帮她。”
裴意然抿紧了双唇,定定看着她,“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让那位律师回去,我也不会再追究。”
童司韶看向他,眼神绝望。
只要他插手,李春晓不会有活路的。
她低声说道,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
裴意然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只是具植物人。”
“植物人拥有自然人一切权利。”
童司韶凝眉看他,是他变了吗,还是她从未了解过他。
那个热爱科技的追风少年,那个从不滥用权势的贵公子哥儿,只是她的臆想吗?
“你没有权利干预司法公正。”
裴意然嘴角勾起淡淡的反讽,“我从不干涉司法公正,反而,我要尽一个公民的义务,帮助司法实现公正。”
童司韶说道,“那我只能动用妹妹的身份,为她写谅解书了。”
裴意然淡淡一笑,“那童爱国恐怕不会同意,而且你打算放弃你的理想?”
尽管童爱国失去了监护权,但他肯定也是希望将李春晓置于死地,童司韶若写谅解书,无异于自爆身份,之后,她在童氏难于立足。
她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会因此而毁于一旦。
童司韶左右为难,心里清楚,她不可能为了李春晓而放弃救助业主的全盘计划。
可如果连她都放弃了,谁还会站在李春晓的立场上,为她喊一声委屈。
分明,童丽颖才是始作俑者。
裴意然看她一眼,即使都这样了,她似乎也不愿向他服软。
她可以原谅李春晓的背叛,宽容曾经伤害过她的李翔荣,但是对他,连半点信任都没有。
一到关键时候,就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摆明了是在提防他。
有电话进来,裴意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皱着眉头对童司韶说道,“你可以下车了。”
童司韶仿佛没听到,也不动弹。
他接起电话,言简意赅到只有“嗯”“可以”“按章办事”这几个字词,然而,通过这些字词,意思一目了然。
裴意然边说边转过脸朝童司韶方向瞟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
童司韶泪流满面。
即便这样,她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就是默默流泪。
裴意然猛地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充满了腥味。
他匆匆收线,打开储物格,拿来一包纸巾,递给童司韶。
童司韶伸手接过,一边抹眼泪,一边郑重宣布,“我不会放弃。我小姨她罪不至死。那律师我请定了。”
裴意然轻挑眉头,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看吧,他为她担心,而她,心里永远将别人排到第一位。
甚至任何人在她心里都能排到他前面。
一个背叛了她的人,她居然不计前嫌为她奔波。
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人,为了那个叫李春晓的女人,也会哭得跟狗似的。
他就不明白了,那个叫李春晓的女人有他待童司韶那么好?
他已经毫无底线地妥协了,她居然还不领情。
真是个毫无良心的女人。
童司韶突然伸过手,牵过他的手,低头看着。
从手背上看,肤色均净,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红润。
她把它翻了过来,摸了摸指腹,指腹长着茧,她摩挲着那一粒粒小茧,微微一笑,眼泪顺着眼角又流了下来。
裴意然忍着发麻的头皮,看着童司韶,眼底闪烁着一丝迷茫。
“你的手应该是干净的。”她说,声音平静,带着怜惜。
仿佛他的手是件无上的宝贝,眼见着就要落入尘埃之中。
裴意然不由地也看向自己的手,他一直不觉得自己的手有什么特别的。
长期练车,以及组装配件,让他的指腹长了茧,那些茧被人轻轻摩挲着,产生奇异的感觉。
仿佛,他的手真是无上至宝。
这样相衬之下,她的手显得更加白皙纤细。
裴意然不禁蜷起手指,但马上又被人摊开。
这时她又像算命先生那样,仔细研究着他的掌纹。
“你看,到这里为止,你的掌纹清晰立体,一点杂纹都没有,你看,多干净好看。”
她用手指沿着横纹轻轻划过来,像羽毛一样挠在心里。
裴意然神情恍惚,只觉得脑瓜仁一阵阵发热,童司韶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显得清晰又梦幻,仿佛从云端传下来。
“它不能沾血,尤其不能沾我小姨的血。”
裴意然抬头看她,她两眼泛着水光,微微笑着,“如果你这只手沾上我小姨的鲜血,我们之间就真正不可能了,你明白吗?”
她话声很轻,并没有为了威胁而加重语气,只是眼神里含着说不出的伤心绝望 。
裴意然震动了下,就像有人把手伸进他的心脏,紧紧攫住。
童司韶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手,无限温柔,像情人一样表白,“裴意然,你知不知道,我想爱你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