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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这平西侯石家是个什么缘故,我怎的不认识?”

回到荣国府,王熙凤才问史溁方才在南安王府遇见的石家是谁,史溁笑着答道。

“也不怪你不知道,到底你们年轻,都是老年月的事情了,他们家又不住在京里,就是我也是见着了他们才想起来。

他们家不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只是太祖建立大徒后,投靠过来的前朝勋贵,因着他们家替太祖四处奔走,说服了许多人倒向太祖皇帝,这才因为功劳被封了平西侯。

只是新朝稳固,对于他们这些前朝的勋贵子孙,圣人就不再对他们委以重任,连着他们这些人家的子孙在前朝的时候就没有几个争气的,到了如今更是有些已经成了白丁,这石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王熙凤听着史溁的解释,点了点头,就听史溁又道:“我听说他们家的老太爷前几年病故了,他们便回了乡,想来这次回京,更多是想谋个差事,只是不知他们是怎么和南安王府搭上了线。”

王熙凤见史溁在说道南安王府的时候,面上担忧之色愈浓,王熙凤一想便知其中关窍,这石家到底是前朝旧臣之后,南安王府是新朝重臣之后,两家不该走这么近,更别说还认了干亲。

“老祖宗,也没听说南安王府与他们家有来往,直接就认了干亲,竟像是荀儿前两年玩耍时开得玩笑一般。”

王熙凤觉得奇怪,史溁也觉得不对劲儿,“南安王府办这宴席,更像是为了让各家知道他们家多了一个女儿似的,这么隆重许是有原故在里面,不管是什么,咱们家都得小心才是。”

史溁觉得南安王府许是不似看着的那般状况,便对王熙凤说要小心行事,王熙凤亦觉得是这样,因此对南安王府近来行事多有留意。

不过,南安王府除却请了各家来一聚之外,没什么别的动作,一切如常,史溁和王熙凤得知后,也只得静观其变。

且说贾琮到了衙上,先是拜访了上官,上官并未刁难于他,让他先跟着众人学习如何处理事务,随后便有人将他带去了他的位置,一应事情皆毕,便有一人看着约么三十多岁,走到贾琮身边,笑着问道。

“贾大人,世伯身上一向可康健?”

贾琮被这人问得愣了一下,仔细打量此人,却不认识,因此他有些狐疑地问道:“不知阁下是?”

那人听了急忙摆手道:“担不得琮三爷称一声阁下,我姓沈名时与,我祖上当年就是在荣国公麾下做事的,细算辈分下来,我正好唤贾太傅一声世伯。”

“原是这样。”

贾琮听沈时与说了祖上的渊源之后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两家有此故旧,因道。

“我父亲一向都好,不知沈世兄寻我何事?”

沈时与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说着,用手悄悄指了指左边一处桌边的人,小声说道:“你看见他了么,这人脾气有些古怪,你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事,不要惹他。”

贾琮顺着他指的方向快速地看了一眼,见那人下巴上留着一绺胡子,不知在看什么文书,看得他眉头紧锁。

“我瞧着他也没什么不同啊。”

“哎呦,你还是听我的话罢,过几日你就明白了。”

贾琮不明所以,可那沈时与在这里做事已久,想来也有些门路道理在里面,他初来乍到须得小心谨慎,便是不在意这个,也不能一上来就得罪人,故而更加小心了些。

荣府西边院落里的红梅开了,史溁听史何家的进来说开得那样好,一时兴起便叫了姊妹们一起去赏梅。

走至半路,忽见花坛里飞起一物直落在众人面前,史溁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鹤,荣府中并未饲养仙鹤,那鹤看起来亦皮毛顺滑油亮不似凡品,因而奇道。

“咱们家没养鹤,别是从外头什么地方飞进来的,也不知是谁家养了,快叫人去问问,可有人家走失了鹤的。”

王熙凤听了连忙向史溁笑着解释:“老祖宗,这是乌进孝早上才送来的。

说是前段时候庄子里飞来一群鹤,可庄子湖上结了冰,唯有这只鹤被冻住了,他们才得了。

养了半日也没见鹤群回来找它,乌进孝说这是个奇物,他们底下的人都不配使,就紧赶慢赶地送了过来,孝敬给主子们。

除了这些还送了活白兔黑兔各四对,还有几对锦鸡野鸭,是专门孝敬给哥儿,姐儿们逗乐的。

我原告诉他们将这鹤和剩下的养在屋里,待天暖了再放出来,不知怎么就在这里了。”

闻言史溁点头,笑道:“它天生地养,在外逍遥惯了的,如何关得住,索性就养在园子里头,着人喂些食水,由着它去,许是能寻得它的伴儿也说不定。”

史溁与王熙凤正说着如何安排这只鹤,站在她们身边的史湘云见那鹤走近,便伸手摸了摸。

谁知那鹤竟伸着脖子,在史湘云手心蹭了蹭,史湘云顿时觉得极为有趣,便叫了姊妹们过来一起摸,贾瑛和贾琛没有她那般大胆,都笑着摇头,只有贾瑶跟了过去。

“云儿,你小心些。”

没有从那鹤身上感受到敌意,史溁便没有阻止史湘云的动作,但也嘱咐了史湘云一句。

不想,那鹤似乎更喜欢后跟过来的贾瑶,一味求着贾瑶伸手,史湘云见了笑道。

“可见是四妹妹最好,连它都知道。”

闻言贾瑶推她一把,将手心往上一翻给史湘云看,“若是云姐姐手上也有这个,它必定更喜欢你的。”

众人听了贾瑶这话,都顺着往她手上看去,却见她手心里拿着半块糕点,而那鹤正啄着糕点,吃的不亦乐乎。

史溁见了笑道:“四丫头愈发鬼灵精了,这糕点是从哪拿的?”

就见王熙凤笑道:“还不是从丰儿这拿的,我怕芙儿和荀儿饿,就让丰儿端着,谁知就这么一会子,就叫四妹妹讨了块去。”

史溁和邢氏往身后一看,果见丰儿端着一个小盒子,都笑着摇头,贾瑛和贾琛见那鹤不冲人,便一齐过去,贾芙和贾荀等也都问丰儿拿了糕点去喂那鹤,那鹤似乎是饿了许久,不论是谁喂它都吃,温顺得很,邢氏见状也道。

“由着她们去罢,整日在府里难得见着这么一回。”

话音刚落,忽然见几个半大小厮从那鹤飞来的方向赶过来,手里还拿着网,显然是来追鹤的。

那几个小厮一过来见着这么多人,他们追的鹤就在众人眼前,连忙慌了神儿,七嘴八舌地请安,又见几个小主子伸手碰了那鹤,急得不行,却见府里的主子都没发话,也不敢出声,只好在一旁站着。

待吃完了众人手中的糕点,那鹤便露出了真性情,众人中它似乎极为喜欢史湘云,冲着她叫了两声,随即绕着她飞了两圈,又落下来抖动翅膀,似乎是因着极为开怀而跳舞,至于其他人让它飞舞,它都不理会,只缠着史湘云一人。

缠完了人,那鹤便飞入了一旁没结冰的池子里,游了一会儿,又飞到假山上。

贾琛见此情形笑道:“我记得李九龄就曾有诗咏鹤,天上瑶池覆五云,玉麟金凤好为群。不须更饮人间水,直是清流也汗君。”

贾瑶听了看了贾琛一眼,对史湘云说道:“我没想到这些,我只觉得云姐姐生的鹤势螂形,这只白鹤在她身边竟像是画中飞天的仙子一般。”

众人听了她这话,都纷纷往史湘云身上看去,果见史湘云姜红的裙装,腰间系着的五色宫绦被风吹起,白鹤在她身边飞舞着,映着身后的松柏,其景美不胜收。

宝玉和贾环下学一过来,便看见了这般美景,宝玉不由得看得呆了,贾环也惊讶于眼前所见的一切,不过他随即将视线移开,往宝玉身后侧了一步。

一时众人都笑,史湘云见那鹤只亲近她一人,也是得意,转头时就见来的甬路上站着宝玉和贾环,便招呼二人过来。

宝玉这才回神,上前来和史溁与邢氏请了安,才去和史湘云说话。

贾环则是到了贾琛身边和她低声说着什么,史溁略略听得一些,贾环与贾琛说要去看赵姨娘的事,而贾瑶见宝玉过来,打趣道。

“宝二哥哥可是看得憨了,改明儿我定求你画一盏美人灯,日日放在屋里看着。”

宝玉被她说的脸上一红,急忙说道:“四妹妹,我可有几年都没画了,你可不许胡说。”

贾瑶见他脸上羞得飞红,笑道:“知你学好了,眼下通的不只你一个,我瞧着二姐姐屋里的灯就很好,我去求她去。”

史湘云也听见了,凑过来笑道:“我可听见了,亏你不记得,那灯是中秋的时候卫若兰让人送来的,家里的姊妹都有份。

宝二哥哥见咱们都有,他没有,硬是从卫若兰手里又磨了一个来,却不知那盏灯现下在哪个角落吃灰呢。”

众人听了都笑,说话间天空落下薄雪,只见伸出围墙的红梅更添情韵,众人便提步去赏红梅。

待到了院子里头,就见有人先到了,乃是妙玉和邢岫烟,妙玉拿着罐子收新落在梅花上的雪,而邢岫烟则是折了红梅三枝,史溁见了,对邢氏笑道。

“原来比咱们有闲趣儿的在这儿呢!”

妙玉和邢岫烟也注意到了众人来,上前来相见,史溁见她们过来,忙让人给她们的手炉里添了新炭。

又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穿着,犹觉两人穿得少了,便带着一众人进屋,见屋内窗子关着,便说道。

“既是要赏梅,便把窗子打开,咱们坐在屋里看就是了”,又让人将熏笼抬到众人跟前,不至于因着冷气着凉。

这一会儿功夫下来,邢岫烟折的几枝红梅已经由丫鬟们插到了瓶中,王熙凤见众人坐定,低声与丰儿吩咐了几句,不多久就有厨房的人送来了食盒。

打开来看时,就见里面是用梅花做的各种点心,又有人另换了茶,热茶激起点心中的梅花香气,幽远沁脾,史溁笑道:“今日咱们也学着屈夫子,饮露餐英。”

邢氏低头品茶,半晌才道:“果有梅花清香,常见那些书上写古人以花草入茶,我还不觉得什么,今日一试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史溁点头,补充道:“不过,无论是泡茶还是用作点心,都要用干梅花,新鲜的梅花却是吃不得的。”

王熙凤没听说过这个,奇道:“这又是为何,生的不能吃,炮制后却能了。”

史溁笑道:“我听有名望的大夫提过,凡是这些东西,都要经过九蒸九晒,再拣其中好的出来,再加上各种东西炮制,这才能用,待用时,还要使了姜汁等引子,不然都是没效的。”

邢氏听说除了晾晒之外,还有这么多道工序,不由咋舌,“竟是这般麻烦。”

多日未见妙玉,史溁仔细打量了她一回,见她身体康健,眉眼平和,便知她过得悠然,心中放心。

邢氏见妙玉之前收了梅花上的雪在罐子里,因问她道:“妙玉姑娘收那些雪做什么?”

妙玉笑道:“太太有所不知,这天上的雨雪寒露都是无根之水,最是清净,能清净浊坸,便是用来泡茶,或是充作药引都是极好的。”

邢氏点头,又问道:“那雨雪露水都是无根的,那江河湖海便都是有根的了?”

妙玉听了笑言道:“确实如此,也不是说有根之水就不好了,只是无论是井水、江水还是湖水,都蕴藏着尘烟,世间的七情六欲都融在里头,我只求清净,才多用无根水。”

史溁听了笑道:“我闻天下万水总出一源,世间万木终归一本,天水落下最终也要尽数流于深海,这般看来,处于凡世之中,应尽情才好。”

妙玉听了史溁这话,似乎心中有所思量,邢岫烟笑说道:“不论是无根水,还是有根水泡的茶我都爱喝,不过呀,若是每回都有好茶点做辅,便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