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一路走回去的。
路上神色暂且还能压制的住,可等一旦到了宫中, 便是半点儿都忍不了了。
“都怪奴才。”
小桂子一路跟着,知晓沈芙此时的心境如何。
膝盖一弯,门一关上就跪了下去:“都怪奴才,若不是奴才没注意,娘娘您也不会轻易的相信了她们。”
小桂子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之间泛着冰冷。
方锦兰与淑贵嫔两人都是娘娘的拦路石。
都怪自己,若不是自己,今日娘娘就不会吃下这么大的一个亏。
小桂子抬手就要去扇自己的巴掌。
沈芙立即拦住:“你做什么?”
“今日这事不怪你,是本宫太轻敌了。”
沈芙顺风顺水惯了,本以为淑贵嫔的事情十拿九稳,今日一定是能够处理掉。
但是她实在是太低估了淑贵嫔,没想到,她能够察觉出来,且还能轻易的逃脱。
“今日这事实属本宫失策。”沈芙揉着眉心的手用力,掌心之下,一双秀眉拧的紧紧的。
小桂子见不得娘娘这么说自己。
他跪在地上抬起头,嘴唇张了张,喉咙里的话却还是说了出来:“娘娘,刚刚您在万岁爷面前,不应当这么说的。”
万岁爷让娘娘说的时候,娘娘若要是能够提一提淑贵嫔偷人一事。
今日这件事是不是就能够扭转乾坤了?
小桂子话没说完,但是他眼神中的神色就是这么表示的。
沈芙见状,只是笑了笑:“你是觉得当时本宫不应当这么对万岁爷说?”
“奴才不敢。”
小桂子吓得立即垂下头。
眼瞅着他面色发白,沈芙也不想在让他继续揣摩。
只是直言道:“当时的情形根本就不适合再说出那些话。”
“是万岁爷不信?”小桂子抬起头。
“证据不够,淑贵嫔当时的手太快了,连里面的人都安排了。”
小桂子低头细细回想着,脑海中飞速的去回想整件事。
方锦兰下药的时候根本还没察觉出异样,只能说当时淑贵嫔是因为下药之后发觉出来的 。
从下药到方锦兰来捅破这件事,其中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淑贵嫔若不是发觉的早,且又有很强的应对能力的话,今日这件事根本不能扭转乾坤。
“都不是。”眼看着小桂子都要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芙及时开口,阻止了他:“万岁爷当时只是不愿相信。”
后宫嫔妃偷人,这事儿只怕是极少数。在万岁爷那儿只怕是从未曾遇到过。
“当时情况复杂,方锦兰的眼神时不时的看向本宫,万岁爷只怕是早就有所怀疑了。”
“本宫要是再顺着她的话去指正淑贵嫔,万岁爷必然会怀疑本宫。”
沈芙深知,想让万岁爷的信任有多难。
她若是因为淑贵嫔就将万岁爷的信任给消磨掉,实在是太不值得。
“比起除掉一个淑贵嫔,本宫还是觉得万岁爷的信任更加值得。”
淑贵嫔还当真自己赢了。
在那里洋洋得意。
殊不知,沈芙不愿意去戳穿她,纯粹只是因为不值得罢了。
“那娘娘,您就这么放过她了?”小桂子问:“淑贵嫔的事可还没解决掉,日后若是被爆出来,娘娘怕是担责。”
今日已经闹过一回儿,若是再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可就不容易了。
何况,沈芙还握着掌管后宫之权,今日这件事若是再闹大了,万岁爷怪罪下来,以今日的情形来看,这件事怕又是沈芙的错。
“娘娘……”
眼看着小桂子眼神中浮现出担忧。
沈芙只是笑了笑:“这件事没有这么麻烦。”
“娘娘已经想出法子了?”小桂子猛然抬起头。
面上浮现出几分惊喜。
沈芙对上他的眼神,只是淡淡道:“你去将那日给方锦兰药的太医叫来。”
“太医?”
小桂子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主子您说的是何太医?”
何太医么?
沈芙仔细的回想着这位何太医的样貌,之前她就觉得熟悉,但是不知为何却还是想不起。
“是他。”沈芙点了点头。
“娘娘要何太医来做什么?”小桂子还是不懂:“何太医给的药已经失效,若是再来一次,淑贵嫔只怕是不会再上当了。”
“本宫可从未曾想过,再给淑贵嫔下春药。”同样的要是再发生,那就是愚蠢了。
“那娘娘……”小桂子还想再问,只是对上沈芙的目光。
两人眸光对上,一个想法在小桂子的脑海中闪过。
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立即低下头压了下去。
恭恭敬敬的低下身子打了个千儿:“奴才这就过去。”
何太医来的很快。
为了避免让人怀疑,小桂子先是带人去看了一眼紫苏,这才过来回话。
沈芙听见动静,出来时,便就看见站在楹窗前的人。
来的路上下了小雨,天空一阵潮湿,那人就这么站在楹窗前,太医服下的一角不知何时被雨水染的发潮。
消瘦笔直的身影就这么站在楹窗前,冷风吹在脸上,棱角分明的脸上如刀锋斧刻般,让人好一阵的恍惚。
沈芙看着何太医那张脸,有一阵的失笑。
刚她还再去说这位何太医的容貌,可是这么一张俊朗的脸,自己居然能够忘记。
想到这里,沈芙的眼眸忍不住闪了闪:“何太医。”
那站在楹窗前的人回过神,转过头面对着沈芙。
劲瘦的身子弯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微臣叩见昭妃娘娘。”
沈芙面对着何太医那张脸,强忍住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
眸光落在那弯着的后背上,沉吟了半晌后,这才道:“何太医可知,今日本宫找你过来是为了何事?”
何太医就这么站在沈芙面前,劲瘦的身形被冷风刮的显得格外的寂寥。
他沉吟的眸光落在沈芙的脸上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属下知晓。”
今日赏花宴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整个皇宫都知晓了。
他身为太医院的太医,自然也是逃不过。
若是说不知晓,那可就太假。
沈芙喜欢坦诚。
“那你既是知晓,不如猜猜本宫来找你是为何何事?”
沈芙轻笑着看了何太医眼,举起身旁的茶盏抿了一口:“大胆说,本宫不会怪你。”
何太医掀开眼眸朝着沈芙的脸上瞥了眼。
之后这才低下头。
“娘娘找微臣来,应当不是为了找微臣的错处。”
药是他给的,今日这件事还失败了,若是昭妃娘娘将这件事怪罪在他的身上,也无可厚非。
可是昭妃这样子,明显就不是想要怪罪的神情。
“你倒很是聪明。”沈芙喜欢与聪明人说话。
今日这事怎么怪也怪不到何太医身上。
“事情发生,本宫不想责怪旁人。”沈芙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
她也没兴致喝,只是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琉璃玉盏在她手中却是显得黯然失色起来。
何太医低着头,那目光就这么对上沈芙的手指。
他的眸光顺着那琉璃玉盏,一直落在那如玉般的指尖上:“事因微臣而起,微臣任由娘娘吩咐。”
“你在太医院好办事,本宫你去翊坤宫给淑贵嫔把脉。”
“娘娘想要知道什么?” 何太医抬起头。
“淑贵嫔与人有首尾,最想要的自然那不会是那一时的欢愉。”
沈芙对上何太医的眼神:“她想要的,是龙裔。”
淑贵嫔有这番头脑,绝对不会是因为失宠,而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贪图欢快的人。
她想要的是孩子。
没有万岁爷的恩宠,她这才想法子找了个野男子。
不惜弄混了宫中血脉,她也要怀上孩子,母凭子贵。
“她想要孩子,那本宫就给她一个孩子。”
沈芙盈盈的目光对上何太医:“何太医,你应当知晓要做什么吧?”
何太医的眸光落在沈芙的双眼中,只觉得那眸光就像是火一般。
他看的久了,便只觉得自己的双眼之间对上了一团烈焰。
像是被烈火灼烧般,何太医连忙低下头:“微臣知晓。”
“你当真儿知晓?”沈芙刚开始还觉得何太医聪明,可是对上何太医的眼眸后,却是不得不狐疑。
“微臣会给淑贵嫔开一味药,吃下去之后不会有月事,胃口大减,且嗜酸反胃。”
何太医垂下头:“相信不过多久,翊坤宫就会有好消息了。”
沈芙听到这话,心中的狐疑这才算是放下。
“你很聪明,事成之后本宫会给你赏赐。”
何太医叩谢,起身告辞。
只是出门之后,沈芙对着何太医的背影忍不住的开口:“何太医为何要助本宫?”
那笔直的身影已经走出大门,消瘦的身影就站在长廊上,头顶明黄色的灯火微微摇晃。
何太医的身影就站在门口,冷风吹在藏蓝色的长袍上,他身形微微一顿。
油纸伞撑开,他弯腰立在伞下:“微臣是奴才,娘娘是主子。”
“做臣的自是要助主子一臂之力。”
沈芙看着那撑着伞的背影消失,这才挪开目光。
她将心中的那点儿狐疑压了下去,转身去问身边的小桂子:“那两人如何了?”
小桂子对上沈芙的眼神,这才记起沈芙问的是谁。
“翊坤宫的奴才亲自去行的刑,眼瞅着那两人断了气,这才离开。”
小桂子说完之后,沈芙忍不住的深深叹了口气。
明知那两人的是被冤枉的,可她却是只能这样责罚。
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可见这后宫中,稍微一不留神,丢掉的便是人命。
沈芙叹了口气,眼瞅着娘娘的眉头紧锁着,小桂子这才又赶忙转移话题。
“娘娘,方锦兰还在慎刑司呢。”小桂子弯着身子,急忙出声儿提醒。
“方锦兰您想怎么处理?”
“本宫已经答应过不杀她。”沈芙低下头,嗤笑了两声:“比起本宫只怕是更加有人担心方锦兰的死活。”
小桂子听到这里,抬起头:“娘娘说的是淑贵嫔?”
“方锦兰知晓她偷人的事实。”沈芙低头沉吟了片刻:“此时最想看到方锦兰死的人,只有她。”
“方锦兰若是死了,只怕会让人误以为是本宫杀人灭口。”
万岁爷已经对她有所怀疑了,沈芙断然不能让方锦兰这个时候死了。
“你派人去慎刑司,保方锦兰一命,绝对不能让人杀人灭口。”
小桂子点头:“奴才立即吩咐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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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林安站在门口,踮着脚朝着里面张望了一眼。
万岁爷的身影还站在书案前。
那气势低沉着,林安瞧上一眼,就忍不住的挪开目光。
“万岁爷都站了一个时辰了。”
林安嘴里忍不住的念叨着。
打从赏花宴中回来,万岁爷便一直站在书案前练字,手腕不曾停下来过。
林安过去劝了,万岁爷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
再想要劝,万岁爷便是让他滚。
林安只得站在门口守着,眼瞅着里面的人出来。
他赶紧弯腰上前,拿起一旁的的斗篷遮住风:“万岁爷连五皇子都不见?”
白嬷嬷抱着五皇子摇了摇头。
她将怀中的五皇子往斗篷后面挡了挡,这才道:“万岁爷还在气头上。”
别说是见了,就连五皇子叫也不理。白嬷嬷心疼的看着怀中的人,团儿手拿着拨浪鼓,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从睡梦中被捞起来也不生气。
白嬷嬷叹了口气,心疼的将团儿往怀中搂的紧了些。
“林公公你还是自己劝吧,五皇子是劝不动了。”白嬷嬷抱着五皇子离开:“五皇子该睡觉 了。”
林安眼睁睁的看着白嬷嬷抱着五皇子离开,连拦都不敢拦。
他焦急的看着前方,又扭头往着背后看了眼。
林安急的跺脚,这时有个小太监上前,凑在林安耳边嘀咕了几句。
“你说果真?”
小太监点了点头:“慎刑司的奴才亲口说的。”
林安打发走小太监,这才弯腰走了进屋。
屋内,散着一股凉意。
正殿门前的炉子中炭火烧的旺盛,可林安进屋之后却是察觉到后背一阵发冷。
他抬起头朝着前方看了一眼。
书案下散落着无数的纸张,万岁爷站在白玉案后,手腕飞速着,一直不停。
林安看了一眼就急忙低下头。
察觉到后背发凉,硬着头皮走了上前:“万岁爷,奴才有事禀报。”
万岁爷手腕不停,林安瞥了一眼,察觉到额头上冷汗往下滴落。
喉咙发紧,他硬着头皮到底还是继续道:“慎刑司传来消息,说是有人擅自闯入。”
白纸上的手腕停住,箫煜放下手中的毛笔。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