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大人。草民要状告牛二借钱不还,草民这里有借据为证,还请大人明察。”
庐陵府衙今日一早就接到一个官司。官司很普通,就是一个借债官司。王阳明身为一方父母,自然也要升堂办案。
王阳明闻言后给身旁站着的冀元亨一个眼色,冀元亨心领神会,上前便把堂下原告的借据拿了过来。
拿到借据后,冀元亨随意扫了一眼,本以为就是一张普通的借据,可等他看清楚上面写的内容时,瞬间冷汗就出来了。走路都开始微微发颤。
不过好在他知道这事在公堂之上,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担忧,把借据交到王阳明手中。
王阳明见自己这个弟子看了一眼借据后就神色大变,正在纳闷,等他把借据拿到手后看了一眼,也开始头皮发麻了。
“天师行踪暴露,赣王遣密探来庐陵搜索天师下落,暗中还联系了卑下加派锦衣卫一同搜寻,庐陵卫中耳目众多,卑下如今出入不便,只能出此下策告知阳明公。望公慎重待之。阅后即焚。”
不用看,这是胡广全给王阳明送来的情报。胡广全一直以为那事和王阳明有关系。其实是真的有关系。只不过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
这信倒也算没送错。现在庐陵卫所肯定被赣王的人牢牢监视住了。胡广全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暗中安排几个心腹,用这种打官司的手段,光明正大的把信送过来。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绝妙的办法。胡广全自己就是锦衣卫,搞密探之类的事情本就是一把好手。他庐陵卫都被监视了,那庐陵县衙如何会没人关注呢?
偷偷摸摸的去报信反而会暴露行踪,一旦被发觉,后果不堪设想。但两个泥腿子打官司这赣王府就管不着了。
做的都是正事。庐陵府衙的职责所在。光明正大的提供借据。这谁也说不出什么。
于是,一个事关伊辉他们生死的情报,就用这样瞒天过海的办法,让王阳明提前有了准备。
王阳明看完“借据”后。脸上愤怒异常,一拍惊堂木就对堂下之人喝道。
“牛二。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要说?”演戏演全套。王阳明自然知道下面两个人都是演员。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还望大人开恩。小的不是不想还钱啊,小的家母重病,看病把家中积蓄全花光了。小的实在是拿不出银子啊。还请大人宽限一些时日。大人开恩啊。”这人也有意思,虽然认罪了。但还要继续辩解。这样一来,反而显得更加真实。想必这一套说辞都是胡广全提前教好的。
“拿不出银子你就能胡乱抵赖吗?来啊。把这牛二拉下去。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但念在此人是为老母看病,孝心可嘉,本府再宽限你一个月期限。一个月后,必须把银子还上。原告?你觉得这样如何?”王阳明盯着原告问道。
原告也很上道,说道:“大人英明,草民也不是想要逼死他。只要他承认借了草民的钱就行。只要他能还钱,多等一个月就多等一个月吧。”
王阳明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拍惊堂木:“退堂。”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绕了小的吧。”那牛二一直在求饶。
可周围的衙役可不管那么多。一把就把牛二拉了出去。只是走之前,衙役们看到了王阳明给他的眼色。意思是告诉他们。这人二十大板只需要雷声大雨点小即可。
这些衙役们都有一手打板子的绝活。雷声大雨点小,那就是外人看着重。其实屁事没有。二十板子打完,立马就能活蹦乱跳。
这两人本来就是来府衙送信的。王阳明总不能把演戏的给真打一顿吧。可做戏做全套嘛。板子照打就是了。但又不能真伤了他们。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民事案件,这种案子每隔一段时间总会碰到一起,太正常不过了。只是让其他人没注意到的是。那张借据,王阳明并没有还给原告。而是宣布退堂后,悄无声息的带走了。
“老师。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两人回到府衙后堂。冀元亨急忙问道。
王阳明此刻一脸严肃。“八九不离十了。要不是事情紧迫,胡广全怎会用这等手段来给为师传信?”
“那怎么办?不如学生现在就去竹院一趟,把这消息告诉他们。好让他们赶紧离开。”冀元亨还是非常担心天师和伊辉他们的。
“不行。你现在万万不能出去。如果为师猜的没错的话。这府衙内外早已布满了赣王府的眼线。为师不相信赣王会放着我这个知县不管不问。”王阳明急忙拒绝道。
“府衙内还有眼线?什么人这么大胆?”冀元亨怒道。
王阳明瞥了他一眼道:“有几个眼线很奇怪吗?那些衙役被人收买太正常不过了。何况赣王府也不需要他们真的干什么。只需要把老夫的一举一动盯死就行。一旦为师在这个时候露出什么破绽。赣王府第一时间就会知道。同样。你也是如此。”
“那这么说,天师他们岂不是危险了?这出又出不去。该如何是好啊。”冀元亨急了。看的出来,他是真心为伊辉他们担心。
“不是出不去。赣王府还不至于控制你我的自由。只是这期间,绝对不能和他们有任何接触,一但被他们发现那个竹院,事情就难办了。”王阳明也是面露忧色。
冀元亨满头黑线。问道:“这赣王府怎么知道天师来了庐陵?”
王阳明稍微思索了片刻,说道:“一定是你们回来的行踪把赣王府引来的。”
“这也不对啊?要是他们发现天师离开?那应该早就追上我们了啊?可我们当时一路行来,都是畅通无阻。并未有人拦截啊?”冀元亨疑惑的问道。
王阳明想了想,说道:“或许是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天师不见了。待他们反应过来,才开始追查的。这就说明。天师府也被赣王布满了暗探。为师本还觉得奇怪。自赣王妃被救走后,路上的那些关卡很快就撤掉了。想来这赣王府是从明转暗了。”
“那如此说来?岂不是很快就会被他们找到那个竹院?”冀元亨一听就紧张起来了。
“你们那天回去是在哪下的船?”王阳明问道。
冀元亨想了想:“在离竹林两里之外下的船。学生也是怕被船家发现,特意离的远了些。”
冀元亨此刻非常庆幸当时自己的决定。要是真在竹林附近下船,保不齐很快就能被赣王府的人发现端倪。
“两里之外?如为师猜的不错的话,赣王府一定找到了当日的那个船家。只是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竹林罢了。两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如今要是再加上锦衣卫一同搜寻的话,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找出来。”王阳明分析道。
“是啊。那地方虽然偏僻,但架不住有心人刻意寻找啊。要不,学生还是跑一趟。我尽量小心一点,不被人跟踪。”冀元亨还是不放心。
“不行。你的手段是比不上那些暗探的,你一个文人,哪里知道他们的手段。他们要不让你发现,你根本就察觉不出来。何况这个时间你只要一出去,就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到时候你不但会主动把人引到那个竹林里去,还会把胡广全给暴露出来。”
冀元亨无语了。老师说的一点没错。好端端的跑去送信,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要是没有锦衣卫的人给他们传递消息,他们怎么会知道赣王府的人在暗中调查?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要是让赣王府的人继续找下去。早晚要发现他们的。竹院里就三个人。如何能挡的住赣王府的精锐?”冀元亨焦急的来回踱步。
“用信鸽给他们传信。”王阳明说道。
冀元亨闻言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对啊。我怎么把这玩意忘了?老师你稍候,我这就去给他们传信。”
冀元亨刚要离开,就被王阳明喊住:“站住。现在别去。”
冀元亨疑惑的转头看向王阳明。
“现在是白天,你信鸽刚放出去就要被人用箭射下来。到时候信鸽上的内容,就成为了赣王府的证据。要放也要等到晚上才能放。”王阳明说道。
“晚上?老师,可这现在才申时啊。要等到晚上,万一被他们发现竹林怎么办?”冀元亨也不得不承认老师说的对,可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
王阳明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只能祈祷他们今日不会被发现了。只是一天时间,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何况锦衣卫有胡广全从中策应。只要他不傻,一定不会把人往竹林那边引。竹林他是去过的。为师相信他知道怎么做。”
王阳明这点把握还是有的,既然胡广全能特意给他传这个消息来,就说明胡广全是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的。既然选择了战队,那竹林胡广全就自热而然的会打好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