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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师团师团部。

由于白日的攻击作战非常的不顺利,师团部的氛围压抑沉闷,军官们分坐在两旁,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第18师团师团长稻叶四郎中将迈步进入房间,所有军官都站了起来。

稻叶四郎走到最上首的位置,然后冷着脸坐下。

参谋长小藤惠大佐对坐在他的侧后方,对着所有人压了压手。

军官们这才又重新坐下来。

小藤惠参谋长清了一下嗓子,开口说道:

“由于支纳人的抵抗非常的顽强,第55步兵联队今日伤亡超过600人,参谋部估计,敌我双方的战损比已经达到了1:1。

诸君,自明治维新以来,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几乎未曾遭遇败绩,在面对支那军队的时候,往往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之战胜,战损比从未达到过1:1。

并且今日炮兵联队和航空兵大量出动,给予进攻的步兵巨大的支持。

尽管如此,第55步兵联队还是没有能够拿下一个小小的龙山阵地。”

55步兵联队联队长野富昌德大佐脑袋低垂,几乎不敢与周围的人对视。

小藤惠顿了顿,又说道:

“也就是说,支那模范师的战斗力已经与帝国军队不相上下了。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敌军竟然能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何其恐怖。

如果再给莫凡一些时间,其部队的战斗力恐怕会超过帝国军队。

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诸君,明日全师团都要行动起来,务必将整个模范师全歼于当涂。

这已经无关报仇雪耻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大日本帝国征服东亚的事业。”

“嗨依!!!”

众军官大声的回应。

小藤惠大佐继续说道:

“在龙山之后还有两条河流,河面都比较宽,师团部已经让工兵联队将所有的渡河架桥器械集中起来了。

明日第55步兵联队继续攻击支那人的龙山阵地,第56联队在工兵联队的配合之下,准备强渡青山河。

第114联队沿着长江江堤攻击前进,目标为支那人的渡口。

支那人依靠渡口提供物资,并且还指望着借助渡口撤退,第114联队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攻克渡口。

第124联队为全师团的预备队,时刻准备增援前方战场。”

第114联队联队长竹下大佐小心问道:

“师团长阁下,能否请求野战重炮兵第六旅团的增援?

今日白天,炮兵联队和航空兵的轰炸似乎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支那人依旧死守阵地。

青山河和姑溪河的河面都很宽阔,如果得不到重炮旅团的支持,强渡作战肯定会让很多帝国勇士伤亡。

并且从支那人表现出的顽强战斗力上看,没有150毫米榴弹炮做压制,他们很可能会在河滩上与我军死战到底。

如果150毫米的榴弹炮出现在战场上,那么重炮的轰击必能击碎支那人的作战意志。

重炮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整座县城夷为废墟,让支那士兵成排成连的死去。

如此一来,我师团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模范师歼灭,甚至还能赶得上金陵围歼战。”

竹下大佐的一番话让众军官都亢奋起来。

的确,150毫米的榴弹炮能够轻而易举的击碎敌人的抵抗意志。

若能够得到重炮支援,各联队有信心攻入当涂,歼灭模范师。

参谋长小藤惠大佐犹豫着道:

“野战重炮兵第六旅团的任务是协助攻击金陵。

金陵是多朝古都,城墙高大且坚固,寻常火炮根本不可能将城墙轰塌,唯有倚仗野战重炮兵第六旅团。

攻击金陵也很重要,司令部怕是不会同意。”

稻叶四郎清楚的感觉到,屋子里的军官对与模范师作战都有些心生畏惧了。

在巨大的江南战场上,模范师是最顽强的一支敌人,凭什么要让第十八师团来与之拼消耗。

他抬起眼帘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对参谋长道:

“现在就给方面军司令部发报,请求派一个重炮联队来增援我们。

大家都等着,看司令部如何回复。”

小藤惠大佐急匆匆的去发电报,其他军官则是在房间里枯坐,等着结果。

大概过了一刻钟,华中方面军司令部终于回电了,小藤惠大佐脸上带笑。

“师团长阁下,松井石根大将同意派遣野战重炮兵第十三联队赶来增援我们。

只是由于道路被支那人破坏得非常严重,就算野战重炮兵第13联队连夜赶路,最早也得明日下午才能抵达芜湖。”

听到这个消息,军官们的脸色都轻松了不少。

稻叶四郎摆手说道:

“无妨,只要他们能够在明天之内抵达战场就可以了。

回去之后好好想一想如何组织攻击,散会吧。”

军官们唰的站起来,稻叶四郎忽然道:

“国崎登少将留下。”

国崎支队的士兵没有参与攻击,今天一整日都在江边寻找渡船。

国崎登依然记得自己的任务,那就是渡过长江去,提前抢占浦口。

比起与强大的模范师作战,他更愿意继续执行这项任务。

没想到稻叶四郎中将会叫自己留下来,国崎登心里有些忐忑。

稻叶四郎指了指地图上江心洲的位置,道:

“国崎支队就负责攻击这个地方吧。”

国崎登少将心中叫苦,有些为难的说道:

“中将阁下,我们只找到了十几艘渡船,跨江攻击,一次性能够投送的兵力不会超过200。

江心洲位置关键,敌人必定早早的做好了防备,没有充足的船只,攻击江心洲只会徒增伤亡。”

乘船顺江而下,如果无法将江心洲攻下来,那么必死无疑。

稻叶四郎却是不管不顾,他语气平淡的说道:

“船只不够,你们无法一鼓作气拿下江心洲,但是也要保持进攻,目的是分散支那人的注意力,牵制他们的兵力,给其他方向攻击的部队分担一些压力。”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国崎登少将再不情愿也只能应承下来。

12月10日。

日军出动30余架飞机,对当涂县城和周围的阵地狂轰滥炸。

成群结队的飞机出现之后使得天空中现出大片的阴影,巨大的压迫感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航空炸弹破空时的尖啸令人毛骨悚然,咻咻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汹涌的长江流水声。

县城内燃起冲天的大火,滚滚浓烟遮天蔽日。

日军重点轰炸了长江边上的渡口,渡口及渡口周围的一些木船被航空炸弹炸的稀烂,零零散散的木屑随长江水一起漂向下游。

轰炸结束之后,模范师的工兵营立刻去抢修,保证唯一的退路随时都能使用。

姑溪河的右岸阵地上。

吴静山亲自来到了三团的指挥部,脸色凝重地看着河对岸顺着江堤攻击过来的日军部队。

“轰轰轰……”

“嗖嗖嗖……”

日本人不断地对着沿江阵地开炮,前线阵地完全淹没在火海中。

鬼子的战斗机一直盘旋在头顶,一旦下方的国军将士疏忽大意,战斗机便会俯冲下来,对着前线的战壕疯狂扫射。

战斗已经打了几个小时,伤亡越来越大。

副团长张树松冲进指挥所,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咕的灌了几口水,喉咙得到了湿润,但是嘴唇还在干裂。

“老军长,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弟兄们的伤亡很大。”张树松说道:

“头上有鬼子的飞机,对岸有鬼子的机枪和火炮,弟兄们被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

再这样下去,咱67军最后的弟兄要完全死在这里了。

向后方撤退吧,退到县城里与狗日的巷战。”

吴静山身体一动不动,手上的望远镜也未曾放下来,声音冷冷的道:

“小鬼子有两万多人,咱们不足七千,兵力悬殊过大,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巷战上。

无论再怎么困难,都必须守住阵地,这是死命令。”

“如果弟兄们拼光了,老军长,你拿什么在模范师立足!”张树松吼着说道。

吴静山没有任何的反应。

“唉!”

张树松狠狠的咬了一下后槽牙,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指挥所,到第一线去了。

“哗啦啦……”

由于日军不停的开炮,前沿阵地出现了几个大口子,冰寒的河水涌进了战壕,几乎已经到了腰部位置。

张树松哗哗的淌水前进,双脚冰寒刺骨,上身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轰!”

日军的炮弹落在战壕里,溅起大量的泥水,几乎将张树松扑倒。

他艰难的来到一线战壕,一边哆嗦一边借助望远镜看着河对岸。

鬼子步兵在航空兵和炮兵的掩护下,往河里放下了大量的木舟和橡皮艇,准备再一次强渡。

“咻!”

炮弹尖啸着飞过宽阔的姑溪河河面,砸在阵地上。

“哒哒哒……”

头顶的飞机又开始俯冲扫射了,警卫员将副团长扑到了战壕里。

张树松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全身的军服都已经湿透。

“都别开枪,隐蔽好,等小鬼子上岸。”

他颤抖着声音喊道。

周围的弟兄们个个被冻得嘴唇发紫,却依然屹立在阵地上,没有人叫苦。

在飞机和轻重机枪火力的掩护之下,约200个鬼子开始强渡。

弟兄们站在泥泞淹水的战壕里,等着小鬼子的船冲上河滩。

“一营长,拿两挺机枪把狗日的飞机赶到一边去。”

眼见鬼子已经冲上了河滩,张树松大声道。

鬼子飞机的威胁比河对岸的机枪更加严重。

小鬼子也是杀红了眼,上岸之后不管不顾的朝着阵地冲上来。

张树松一声令下,阵地上的弟兄们纷纷朝着河滩开火。

鬼子一下子扑倒在河滩上,手脚并用的向前爬行。

“噗噗噗……”

对岸打来的机枪子弹将起身攻击的弟兄们打倒。

鬼子的伤亡也很大,但是依然在前进。

眼见河对岸第二批鬼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张树松非常焦急,吼道:

“迫击炮呢,给老子往河滩猛轰!”

战壕里已经积水,迫击炮排的弟兄们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情况紧急,他们一咬牙便爬出了战壕,顶着嗖嗖飞射的子弹,在空地上架起迫击炮,简单瞄准后便将炮弹打向河滩。

小鬼子立刻被逼了出来,暴露在弟兄们的射界里,河滩上倒下大片尸体。

“好!”

张树松为迫击炮排叫好,可随即……

“咻!”

天空中传来尖锐刺耳的破空之音,那声音比之前所有的声音都要尖利,像是恶魔降临一般,让阵地上的弟兄们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捂起耳朵。

“轰!”

炮弹落到阵地上,好像引发了一场地震,张树松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在颤抖,脑浆都在晃荡,周围景色天旋地转。

战壕里的河水也变得汹涌起来,不断的拍打在他的脸上。

“吱吱吱……”

仿佛有一只蝉堵在耳朵里,吱吱的声音吵得他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他艰难的直起身体,下意识的向后方爆炸的方向爬去。

空地上的两门迫击炮和四个弟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在张树松眼前的是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大坑。

周围的河水正在不断的朝大坑里汇聚。

“轰!”

又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张树松回头,只见菇溪河上腾起几十米高的水柱,河水登时沸腾起来。

他的脸上和身上布满了污泥,但是泥水无法遮盖他眼中的无尽惊骇。

“是重炮,隐蔽!隐蔽!”

他的喊声越来越大,但是无济于事,声音完全淹没在轰隆隆的爆炸声中。

大地在剧烈的颤抖,天空中却下起了热雨。

从东北来到江南,南征北战多年,张树松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和绝望。

他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在这段时间里,他似乎将一生所经历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地的震颤终于停止了。

张树松从泥水里爬出来,抬眼看向周围,哪里还有一点熟悉的样子。

巨大的弹坑将蜿蜒的战壕完全破坏,战壕里的河水开始向着弹坑里涌去,水面漂浮着猩红的血肉和丝丝缕缕的布条。

弹坑的边缘是刺目的肉屑,一些重伤未死的弟兄在水中凄厉的叫喊着。

“噗!”

一个小鬼子翻身进入战壕,与泥人张树松四目相对。

小鬼子以为那是一具尸体,因此反应慢了一些,张树松首先举起盒子炮,只听砰的一声响,子弹从鬼子的额头射入。

“小鬼子上来啦!”

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张树松只能在战壕里爬行。

枪声和敌我双方士兵绝死时的嘶喊声交织在一起,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盒子炮的子弹已经打空了,他顺手摸到了一节被炸烂的步枪。

前方一个小鬼子正在死死的掐着一名弟兄的脖子,张树松艰难的爬着,靠近之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断枪捅进了鬼子的腰腹。

“啊啊啊……”

小鬼子疼得哇哇大叫,放开了身下的那名弟兄,在战壕里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断枪还插在他的腰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