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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雾空蒙,翠幕惊烟,时过初秋,江南依旧万物生发,不见一丝衰败之感。

叶昭榆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怀里的白团子,悠闲的听着雨打楼台的声响。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嚎,顿时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叶昭榆,我好无聊啊。”

萧瑶躺在另一只躺椅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怀里的一只花球,鼓着腮帮子忿忿开口。

这里总是下雨,潮潮的,一点都没有盛京热闹,不好玩。

“去,拿个鱼竿来,陪公主钓鱼。”

“是。”

身后侍女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鱼竿走来,双手抬起递给萧瑶。

萧瑶嘴角一抽,一下将头偏向一边,发侧的红穗瞬间甩出一个弧度。

“老年人才喜欢钓鱼,本公主花一般的年纪,才不要钓鱼呢!”

叶昭榆摸着白团子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她一眼,“那您想干什么?”

萧瑶眼睛一亮,立刻转头看着她,语调欢快。

“我们去游湖吧,来黎州这么久了,一直陪你待在侯府,还没怎么出去玩呢,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

“你也觉得好是不是?”

“我觉得……”

“听闻凌烟湖里的最后一批荷花开了,错过了这次就要等来年了,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我觉得……”

“那我去收拾一下,我们等会儿就去。”

萧瑶欢快地爬下躺椅,一蹦一跳的走远,双环上的红穗晃动不已,活泼十足。

叶昭榆满脸黑线,“……我觉得…你可真行。”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女,抬手吩咐。

“去备马车,多带几件披风。”

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伞也遮不住多少,往外跑,衣服总会被沾湿。

“是。”

不一会儿,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驶过青石板,斜风吹着细雨,慢慢消失在蒙蒙烟雨之中。

萧瑶撩起车窗看了一眼四周,顿时被细雨糊了满脸,她不悦的蹙了蹙眉。

好缠人的雨,一点都不如盛京的雨来的爽利。

她透过雨帘,向着远处望去,只见街上寂静无比,偶有几人撑伞路过。

细雨拂过小巷,依稀还能看见几处战火烧灼后的痕迹。

她记得,黎州以前也很热闹的,它是南方最富饶繁华的都城,如今竟变的如此落魄安静。

她回头看向车里的人,轻声开口,“黎州还会变回昔日的模样吗?”

叶昭榆杏眼微弯,额前坠着一滴凤泪,娇俏明艳,又不失高贵风华,微笑着开口。

“会。”

语气自信且坚定,好似早已窥见其未来繁华的模样。

那是比昔日的黎州更坚韧更富饶的都城。

“百废待兴,新城伊始,断壁重建,古巷重修,烟火再起,灯火辉煌,那是未来黎州的样子。”

叶昭榆懒洋洋地开口,眼底染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眉间皆是自信与从容。

萧瑶觉得,她身上好像比以往多了几分力量,连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她觉得,她可以做到,因为,她是黎州城主。

水巷石桥,深井落花,四面碧波荡漾,一艘乌篷船遥遥飘于湖上。

叶昭榆抬眸看着船头慢慢穿入花丛,伸手一碰,一朵开的正盛的荷花顿时便散了架。

粉白的花瓣顺着荷叶飘入水中,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秆还立在风中。

她轻啧一声,好一个辣手摧花。

随后又碰上另一朵,花瓣瞬间簌簌滚落,打着旋落入湖面。

她一时玩的不亦乐乎。

萧瑶嘴角一抽,这荷不赏也罢。

“哎,这花不行啊,一碰就秃了瓢,一点都不经碰。”

叶昭榆收了手,抱臂站在船上,一身烟青色衣裙翩跹,青丝如云,神情傲然,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

萧瑶翻了一个白眼,默默站在一边赏荷。

万顷碧叶绵延不绝,偶有几朵粉色探出头来,悠悠招摇于风雨之中。

远处几只白鹤入镜,翩跹自得,白羽似练,轻轻浅浅地掠过湖面,随后亮翅飞远。

她叹了一口气,轻喃道:“也不知道四海的战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皇兄了。”

黎州之围一解,皇兄便带兵收复南境,随后自南境边界发兵讨伐南坻,战事日久,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听叶昭榆说,她哥在北境与西域联手,与北幽打,太子在南境与西域联手,与南坻打。

她虽不甚明白,中原与北幽和南坻的仇,西域为何在此间蹦的如此之欢。

但用叶昭榆的话来说,看热闹不嫌事大,可能北幽与南坻就是欠收拾,西域友军正在竭力满足他们。

叶昭榆抬眸看着雨中风荷,目光浅淡,缓声开口。

“快了,他们答应过我,要赶在我生辰前回来接我归京。”

她眸光微动,目光落在一朵白色的荷花上,花瓣沾着雨水,囫囵几下,雨水结成露珠,悠悠滚入湖面。

今年她的生辰,好似不能去点一盏酥油供灯了。

今年终究是充满了无限遗憾。

也不知道,诘兔兔的气,消了没有。

想到此处,她兀自笑了起来,眼中盈满星星点点的笑意。

那日太子带兵入城之时,也是她将他送走之日。

司葵说,他压着旧疾上战场,旧疾发作又添新伤,那是经脉寸裂,千刀万剐之痛。

可他一字不语,又强行锁住心脉,将溃散的功力聚集,想一人与千军万马对抗。

她不明白,他哪来的勇气,赌自己不会死。

可他不是神,血流尽了,会死的。

司葵让她阻止他,不能让他再战下去。

说国师来信,让她即刻带君主回大漠,他已在西域边境等着他们。

她又怎舍得他再流一滴血啊,索性便用药放倒了他。

直至昭冥司的人带着他离开中原,她都未曾给他解药,固执又决绝。

叶昭榆缓缓将伞移开,抬眸看着落雨的穹顶,长睫被雨水沾湿,眸光波动。

大漠的鹰,终是离开了中原,中原再也没有大漠儿郎的身影。

她揽下了此战中的所有功绩,抹掉了他们的痕迹。

世人只知,曾有几位披甲上阵的少年,他们没能走出那场漫卷的烽烟。

而后,西域打着援助中原的旗号,分别向北幽与南坻发兵三十万。

用西域君主的话来说,如今四国鼎立,中原却在两邦建交之际被其余两邦背刺,实乃眼红中西的邦交之谊,公然挑衅西域,打。

挥兵三十万压境,实则只有十五万与中原铁骑联手作战。

余下的十五万扎根于南坻与北幽边境,既不打,也不退。

中原与隔岸观火的其他小邦小国都一脸茫然,不知这西域君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可只有挨打的两邦知晓,他那是赤果果的威胁。

若四海传出一句西域君主去过中原,余下那十五万大军顷刻出动,换另一个旗号继续讨伐。

他们当时在战场上不认,现在更别想认,只能受着西域打着援助中原的旗号挨打。

不然,会有更大的怒火让他们承受。

两相权衡之下,北幽与南坻便只能三缄其口。

虽然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只要不是权威者发话,谁敢认西域君主的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