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青春的梦,岑淑慎一直迎着光走,赶着光走,在她眼里,季阳是光,薛瑾瑜也是光,黄玉琳也是光,他人似乎永远都比她优秀。可此刻在她前世眼里闪闪发光的黄玉琳,此刻似乎藏在了暗处的影子里。
原来人总是在羡慕他人,而看不见自己的人生中的美好。
越靠近黄玉琳,岑淑慎越是能品到淡淡的苦味,比同龄人的成熟的同时,也失去了绝大部同龄人的快乐。岑淑慎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能给她的朋友黄玉琳的全部温柔就是假装不知道这些事,度过了大家都若无其事的一个中午,然后手拉着手走到数学考场。
*
数学可不像她这么温柔。
数学一开始是只温顺的羊,不过是几道加减乘除和那破烂鸡兔同笼,那或者是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非得面对面走,和那几道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同时放水和进水的东西。觉得无厘头,又觉得毫无难度。
然而他会在某一天,突然长出了狰狞的嘴脸,然后于是一落千丈,一败涂地,也许只是睡着了十分钟,便发现老师已经讲到了爪哇国去。
岑淑慎上辈子就是这样,明明和往常一样地学数学,却在高二的某一天,突然从130+落到了110+,后来落下96分(及格),而后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最后挣扎回120+。
以上所说指的是一卷满分160的情形。
她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脱离了数学的第一阶梯。
建立起数学的自信心可能需要千百次成功,但是轰然倒塌只需要一瞬间。
也许是老师随口的一句。
“你这个数学思维不行啊……”
也许是长辈无意的一句。
“女生嘛,数学都……”
也许是自己也觉着,“这道题做了也没意义,到了考试的时候我做不出来的……”
但她现在不会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学霸都是这么做的。
她瞪圆了眼睛,像日漫里一样捏了捏拳头,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
“加油啊,鹿小葵!”
不不是,加油啊舒舒!
也许是打气真的有用,刚才还卡了一顿的填空倒数第二题突然有了思路,这张卷子从填空来看计算并不复杂,就是考得很巧很妙,是函数和数列里平时可能注意不到的小细节,如果注意到了,就可以很快地解出答案,但如果想不到,可能就要吭哧吭哧算个半天然后什么都没有。
她就注意到她左前方有个男生已经为了这道根本就不用计算的破题算掉了半张草稿纸了卷子还在第一页,还没翻过来。
她心里甚至有些为他着急。
别算啊,回头再看一眼条件啊……
很简单的啊,你别绕远路啊……
她都开始做第十七题了,他还在算第12题。
岑淑慎彻底把他抛之脑后了,因为前面近乎于没有的计算此刻全部在这道应用题里翻了出来,应用题,求什么什么的时候取最大值,这样的题没有练过千遍也练过百遍了,可是,确实很少见计算量庞杂成这样的,庞杂到似乎像是在剥洋葱,剥开一层又一层,剥开一层,想不到吧,还有一层。
又繁杂,又做得她几乎要饱含热泪。
好不容易解出答案,她赶紧往回一代。
验算的时候她一般不会从头算一遍,一般会反代入题目验算,这样既减少计算量,又避免了从头重新算一遍的时候会被固有的思维控制,先……再……
靠!
怎么不对。
她忍不住撕了一条草稿纸下来,又撕了一条草稿纸,上牙膛咬住了下嘴唇,捏着笔的手轻微地发颤。
冷静。
千万要保持冷静。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保持十成十的镇定。
她冷静地扫过自己的答案,在心里快速地计算……
啊……原来是这边忘记除以二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去做第十八题,这个时候还有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供她挥霍。
可等她从第十八题里抬起头来,她几乎扶不住差点摔下去的脑袋——靠,原来在这等着她呢,解析几何怎么敢难成这样的,啊?啊?啊?
心里骂骂咧咧,手上笔都不敢松。
接着是十九和二十两大无人区。
这两道题的难度一向是遇难则难,也就是无论你的数学处于什么样的水平,它在你眼里都是最难的,不随你水平的提高而改变。
岑淑慎才不管呢,莽就完了!
她今天要勇闯无人区!
岑淑慎先把两道题的第一小问轻松解决,然后是有些难度但是还在可以接受范围的第二小题,这个时候时间只剩一刻钟了,两道题的第三小问都没有做。
选择大于努力在这个时候也是很有裨益的,会不会选,怎么选,都是经验和学问。
岑淑慎来回审视了一番,选择了看起来简单的20题的第三小问下手。
然后就,再也没有结束过。
时间上,一卷是收掉了,二卷是开始了。
这次考试的加试卷出得平平无奇,当然也可能是加试卷一向都是出得很稳,岑淑慎他们整个学校对于加试卷的要求就是绝对不能在前三道题目上失分,稳拿前三十分,平时练习和考试如果错一道题,几乎要被刘强挂在墙上展览。
所以,写加试卷根本就毫无难度,她甚至还能一心两用算一卷的题目。明明过去了半小时,她的脑子里还在转一卷的最后一题。因而事实上,这场迎战无人区的战役根本就没有结束。
*
终于考完了。
终于折磨完了。
不管最后一题到底结不结束,至少这场数学考试是终于结束了。
岑淑慎感觉自己简直是筋疲力尽,像是被萨摩耶拖着跑了八十里地,又在烈日下插了八十根秧,最后还要哄睡八十个熊孩子的那种累。似乎不管她数学成绩有多大的提高,每次做完数学卷子依然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到底是谁畅游在数学的海洋中啊,到底是谁在喜欢数学啊。
不只是她有这个感觉,周围也是怨声载道,同学们都在对可亲可敬的出卷老师口吐芬芳。
“你好,我是花城中学校园报小记者,我想采访一下这位同学,你对这场考试有什么评价?”一个活泼的女生捏着拳头走到她面前同她搭话。
“我的评价是。”
“贱人出贱题。”
岑淑慎折起厚厚的草稿纸,张口就来。她还陷在最后一题里出不来,在加试卷写完的空余时间和收卷后她算掉了两大张草稿纸,还是毫无收获,这出的什么破题,简直不知所云。
“说得对!说得好!”同学们吵吵闹闹的起哄。
刘强和实验班的黄老师正笑眯眯地从门口走进来和这间教室的监考老师搭话,刚刚好就把她的话落入耳朵,黄老师那张胖胖的圆脸蛋此刻似乎有些阴沉,“……”
刘强本来正一脸威严横眉竖目地瞪着岑淑慎,似乎准备吼骂她两句,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黄老师:“……”
教室里陡然一静,然后突然传出了一阵鹅叫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岑淑慎有些眼熟的实验班的男生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