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
宋栀仔细打量着准女婿,眼角的温柔逐渐化成满意的微笑,想着:一看就是个善良老实的好孩子!沫沫跟着他准不会吃亏。
苏牧被看得小脸羞红,视线的余光不停往后瞥,却不见某个夸下海口的人。
微微转过头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到自己身后,完全没有刚才美人蛇的威风,倒像是淋了雨的可怜小猫。
夏沫刚才好像说,这个家我还是说了算的!
所以,就这?
苏牧深吸一口气,回正视线,说:“阿姨,初次登门本该备齐礼物,是小侄准备不周、有失礼仪……”
“大家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宋栀没等孩子说完,笑着接过话茬:“说起礼物,倒是叔叔阿姨准备不周了。”
嗯?
苏牧有些奇怪,不是应该女婿给丈母娘送礼的嘛,难道总督府的习俗不一样?
不应该啊——
困惑中,宋栀十分自然地拉起他手,继续说:“也都怪沫沫的爷爷,他老人家应该早点告诉我们,你是他至交好友的弟子。”
原来是这个话头啊!
苏牧恍然大悟。
夏爷爷离开学院后,老师倒是说过这段交情,他们两人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以前关系确实非常铁,是一起上过战场的生死袍泽。
只不过后来出了些意外,但具体是什么意外,老师决口不提,只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翻旧账了。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但苏牧清楚一点,老师应该不是吃亏的那一方。
帝国除了老板,似乎没人打得过他。
苏牧知道该他说话了。
“老师也是用心良苦,希望我在逆境中快速成长。”
替老师小小辩解一句后,他又说:“难怪之前在河边林地,第一次见到阿姨时,我就感觉特别亲切!”
亲切?
夏沫在后面斜着眼,她发现心上人好像……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以前木讷木讷的,现在居然已经知道怎么哄丈母娘开心!
什么感觉亲切?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某人被总督卫队吓得汤勺掉地、双手高举。
宋栀清楚,虽然是爱女心切,但严格来说,这孩子与夏家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没有人喜欢被枪指着,更何况还不止一把。
当时没有抚慰,事后因为女儿的阻拦,更没有补偿。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
宋栀听完后笑得更开心,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地,连忙拉着准女婿往里走,总结地说:“缘分大概就是这么玄妙吧!简直是亲上加亲。”
区区半年,原本风雨飘摇的总督府,已经摇身一变,成为谁也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她想着:哪怕贵为三大顶级势力之一的圣光·卡塞尔学院,也只是拥有三尊君王。现在的总督府不仅拥有两尊君王,还是未来可期的年轻君王!
夏家飞龙在天的势头已然无法遏制,更何况学院本就站在两位年轻君王身后。
夏哲坐在太师椅上,看到苏牧进门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起,并严肃地整理了一下着装。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躺得四仰八叉的夏纯,她是这个书房中唯一一个感觉不到丝毫紧张的人,甚至有点想笑。
她换着姿势,蜷缩在一起,左手抱着双腿,右手撑起下巴,笑眯眯地在一旁吃瓜。
苏牧还没走来,夏哲就已经快步走去。
腰身微微倾斜弯曲,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伸出挽起袖子的右手。
俨然一副“办公事”的样子。
夏沫看傻了,夏纯看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的是白玉京的巡查钦差大臣。
宋栀能理解却也无奈。
这……
苏牧看着悬在半空中的手,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握住了还真成钦差大臣了,不握就这么干晾着老丈人实在不礼貌。
夏纯拿起茶杯,实在不行就演一出不小心打翻茶杯的闹剧。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爸爸!”
“我给你介绍一下!”
夏沫赶忙跑过去,一把拉住父亲的手,撒娇说:“他就是苏牧,高中同学,你以前见过的,我的救命恩人!”
她按下老父亲的大手,并用力攥着以表自己的小气愤。
“叔叔,你好。”
苏牧躬身致意,说:“叫我小牧就行,长辈们都是这样叫的。”
“你好,你好。”
吃痛的右手让他从刚才的魔怔里反应过来,及时调整情绪,说:“贤侄见外了不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来来来,坐,坐!”
夏纯顺势抿了口茶,放下手中的杯子。
夏沫放松地吐出一口气,她着实没想到老父亲的压力这么大。是啊,毕竟眼前这人可是全天下唯一一位十六序列君王。
她记得当时同为蓝血A级的上杉学长,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直接虔诚地拜倒在地。
老爹的表现其实很可以了。
毕竟他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爷爷,帝国上议院议员的身份在君王面前狗屁不是!
“坐这。”
苏牧任由宋栀拉着,忍不住打量起帝国上议院议员的书房。
总督府的风格与浮家庄园简直完全是两个时代,这里充满了开云古典美学的韵味。
简约、风雅、婉约、质朴无华……
简直完美符合夏沫的性子,真是什么样的家庭培养出什么样的孩子……目光突然一变,视线里出现了破坏气氛的不谐之人。
夏纯姐姐还真是……率真啊。
房间里最吸引苏牧的,还是悬挂在西方墙面上的巨幅地图,一共有四张,分别对应:世界、开云帝国、江南行省,以及脚下酣眠的江州市。
向着南边看去,则是开阔的视野,从这里居然可以俯视整个江州。总督府的位置仿佛超然物外,以旁观者的角度俯察市区。
“来,坐阿姨身边。”
桌边有四张椅子,夏哲、夏沫父女坐东侧,宋栀拉着苏牧坐在西侧。远远地还有一个人,躺在她的罗汉床上。
女主人开始泡茶,夏哲、苏牧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先开口。
“咳咳。”
最后还是夏沫打破诡异的沉默,说:“爸爸,刚刚苏牧在他之前住的那个小屋子边,你去过的那幢,发现了一对流浪的兄妹。”
破烂小屋……流浪……
夏哲想着:这两个词居然又相遇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着。
“他们的母亲死了,执法厅抢走了她的药……”夏沫简单复述着刚才发生的事,很显然苏牧已经和她沟通过一轮。
“南子彬……”夏哲念着故事中唯一有名有姓的人。
苏牧问:“叔叔,您知道这个人吗?”
“知道。”
夏哲点头,解答说:“南子楚的堂兄,红血b级,目前在执法厅独立调查处工作,就是齐明在的那个部门。”
提到齐明,苏牧就知道这个南子彬是干什么的了。
他问:“独立调查处出面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件事已经牵扯到继血种?”
“对。”
夏哲说:“从程序上来说,帝国发生继血种犯罪,应当先由各个行省执法厅的独立调查处侦查。搞不定的才会移交给十方守备,也就是x-Space开云。”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
夏沫进一步补充说:“由于很多独立调查官都只是红血,所以许多重案罪犯都要移交十方守备,一个月万把块工资不会真玩命的。”
“但是南子彬这种有世家做靠山的除外,他们会求助本家,避免功劳被他人抢走。”
苏牧有些惊讶,问:“这也是可以的吗?南家有执法权?我还以为这是见不得光的事,换句话说,那天晚上如果我俩被南子楚打死,算是合法的?”
“纠正一下,是你被打死,不是我们。”夏沫变相地肯定了这件事,“你肯定会被戴上罪犯的囚帽,成为南家功勋的一笔。”
“这就是‘独立’的含义,调查官们可以向帝国任何势力求助,只要你后台够硬。”
“这……”
苏牧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默默地瞥向了议员大人。
“咳咳。”
夏哲颇有些尴尬,但更多的还是无奈:“帝国制度向来如此,不是一位议员可以撼动的。这项制度本身就是在维护世家统治,所以上议院更不会反对。”
“其本质就是继血种对凡血的暴力统治。”
苏牧沉默着,没有说话。
“因此,不排除南子彬杀良冒功的可能性?”他没在纠结这个制度,而是继续讨论案件。
“理论上不排除,但主观上我不认为南子彬有问题。”夏哲摇头,“世家并不是全员败类,南家也不都是南方天、南子楚这样的人。”
“他是好人?”苏牧问。
夏沫也很好奇,她不认识南子彬,但南方天父子给她的印象的确很糟糕。
夏哲解释说:“好人谈不上,但是个秉公办事的主。我查过他办理的所有案卷,只要没有南方天的影子,就没有任何问题。”
“有南方天的案子,他什么态度根本不重要。”
夏沫深表怀疑。
苏牧却若有所思,问:“所以,叔叔您……其实早就在注意这件事了?”
“是!”
“我在看,一直在看着。”夏哲说,“这也是今晚我请你来这里的原因。”
“哦?”
苏牧接过宋栀泡的红茶,问:“叔叔需要我的帮忙?”
“不。”
夏哲摇头,说:“正相反,我需要你马上抽身。北上,带着沫沫还有纯纯去北海度假,暂时从这件事里跳出来。”
“嗯?”
苏牧不能理解,说:“叔叔,我刚才了解到,那对兄妹之所以会去我的小屋,完全是受了一位‘大姐姐’的指引。”
“所以啊,你才更应该离开。”夏哲笑着。
“我——”
他本想再说两句,但忽然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北上度假只是幌子,真正的用意是离开他们熟悉的战场,打乱预期的部署。”
夏哲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但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背后满是冷汗。坐在对面的可不是什么“孺子”,而是可以诛杀荒古凶神的君王!
苏牧立即接上一句:“都是叔叔教得好!”
他姿态一向摆得很低。
夏哲松了口气,说:“你们不仅要离开江州,还要大摇大摆地离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离开。沫沫的身份还没完全暴露,但是你——太耀眼!”
“一位弑神者坐镇江州,肮脏的虫子们是不敢露头的。想给你提供信息的那位,就算你去北海,她也会想办法继续传递信息。”
“同时我们去北海的信息也得告知那位‘大姐姐’。”夏沫说,“那对兄妹倒是可以成为现成的传话筒。”
“不过——”
她看向自己的父母,问:“想要我们离开,你们两位是不是也得共享一下情报?至少让我和苏牧知道在干什么吧!”
“当然。”夏哲说。
宋栀则调侃一句:“人还没嫁出去呢,怎么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哪有~”
夏沫脸一红。
“就是!”夏纯不嫌事大地补充一句。
“嘿!——”
夏沫恼羞成怒,转过头说:“我觉得姐姐还是一个人待在家比较好,也安全些,世道这么乱还是别去北海了!”
“啊?好妹妹,姐姐错了!我道歉。”夏纯光速滑跪,并掉转枪头,“老爸,你使唤人也得和人家说清楚啊,万一出现岔子怎么办?”
啊?
咋又整到我这里来了?
夏哲有些无奈,我也没说不分享信息啊。
咔嚓就给我扣个大帽子!
真是好女儿啊!
“有些事我一直都很想做,但是以前没办法,毕竟夏家早就不比往昔。”他说,“但是现在不同了,该收拾的我都会收拾。”
“这件事其实比你们预想的还要棘手,它不是江南一省的问题,而是从西部内陆传导来的,东南沿海不过是最后一道关卡。”
听着这些话,苏牧不由地皱起眉头,心中本能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一场席卷帝国的骚乱正在路上。
他仔细聆听着。
夏哲看着两大君王,说:“西方有人在传教!”
“谁?”
苏牧的反应十分激烈,问:“邪神组织吗?是不是【夜悼诗班】?朝鹤的那场内乱就是他们在幕后主导的!”
他不希望出云神国的暴乱复刻在开云帝国的领土上。
并且,这片土地下深眠着怎样逆天的凶神,谁也不清楚。
“暂不清楚。”夏哲摇头,“但根本原因却显而易见,外有帝国主义的经济封锁,内有一帮巨贪蛀虫的腐蚀。”
“经济封锁……”苏牧摸了摸下巴,转过头时正好和夏沫对视一眼。
“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以前没得谈。”他说,“现在或许可以谈谈。”
夏哲心中狂喜:“贤婿的意思是……”
苏牧笑着,十分自信,说:“不同意的国家我可以亲自登门拜访,和他们的话事人进行充分的意见交换。”
“就从……朝鹤帝国开始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