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商贾一样的人闯了进来,一进来就大呼小叫道:“诸位,诸位,听说了吗?南面有人来京师走货,说这次过来的倭国使臣打死我大明百姓了,当地官员都不敢管。”
朱祁钰这会儿正全心全意喝茶,突然听那个商贾这么说,顿时惊讶地站了起来,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众人也是纷纷看了过去,对于这个消息感觉十分惊讶。
要知道,自从上次瓦剌使团在京师闹事,直接被张覃打了一顿,又被朱祁钰驱逐出境之后,过来的使团基本上都老实许多,毕竟大明对自己的头号敌人瓦剌都这么不客气,自己这小身板更扛不住大明的压力了,没人会傻到因为自己肆意妄为而给自己的主子惹什么麻烦。
那个商贾看了看朱祁钰,见他一身华服很是值钱,腰间的玉佩和手上的折扇都是珍奇之物,基本上都是千两往上的,整个人气势逼人,心知此人的身份可能不一般,于是立刻回答道:“这位先生,我听一个山东东昌府过来的商贾说,倭国使团在东昌府闹事,人数众多,当地驿馆住不下,便杀死我大明百姓,强占其房屋,当地官府不敢管。”
“当地官府不敢管?”朱祁钰冷哼一声道:“当地的知府真是个废物,区区倭国使团都不敢管,朝廷要他何用?”
一旁的众人纷纷点头,这一次就连刘掌柜都站在原地点头,没有出来说什么。
毕竟大明如今刚刚灭掉安南一国,正是心气高的时候,突然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感觉有些匪夷所思,难道倭国就不怕朝廷发兵灭了他们吗?
王成连忙站起来劝道:“少爷,您不要因为这种事情生气,气坏了身子,回去之后主母会生气的!”
朱祁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在宫中,而是在大街上的茶馆里面,周围鱼龙混杂,说不准有什么人,王成为了自己的安全,这才站出来阻止的。
朱祁钰扭头对着王成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无妨的,我也只是有些生气那东昌府知府居然这么废物,难道他就不知道,陛下向来以百姓为重吗?”
王成没说什么,那商贾倒是点头道:“这位先生说的没错,陛下当初敢不顾也先的面子将瓦剌使团驱逐出去,不就是因为瓦剌人强买强卖吗?这还是没有害人性命的情况下。”
“这次倭国使团居然敢害我大明百姓性命,我相信陛下肯定不会轻饶了他们,定会让他们交出凶手,一命抵一命的。”
“一命抵一命?”朱祁钰冷声一声道:“那怎么能行?区区倭人,怎能和我大明百姓的性命相提并论,他们不过是仗着和咱们大明隔着大海,便如此肆无忌惮,回去之后我定要让他们五人抵一命。”
“少爷!”王成赶忙阻止朱祁钰继续说下去。
真要是让他再说下去,那就真的要露馅了。
朱祁钰给王成一个放心的眼神,拱手对着众人说道:“诸位,家中兄长如今正在政务院听候差遣,我这就回去将此事和他说了,相信政务院的诸位大人定会向陛下禀告,给那些枉死的大明百姓一个交代。”
“先生大义。”商贾赶忙拱手。
他身为商贾,对于朝廷能给他们撑腰感触颇深,尤其是在辽东和陕甘行商的时候,遇到了番邦商贾,都能在和对方谈价的时候多出一分利润,这不是他有多能谈,仅仅是因为朝廷够硬,皇帝够支持,所以即便朝廷开征商税,他也是非常支持的。
中年人也是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既然先生在政务院有关系,那我就去找找宫中的路子,我有一个亲戚在宫中做宦官,想来也可以将消息传递进去,让陛下能更早一些知道。”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站起身来,纷纷告辞,出去找关系传播消息了。
京师的百姓就是这样,他们很多人生活富足,闲人居多,偏又喜欢关注朝廷动向,谈论时政,这些人一旦发动起来,很容易就可以形成一股浪潮被朝廷知道。
最关键的是,许多人都和朝廷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关系,有人的亲戚在宫中当差,有人的朋友在都察院服役,甚至还有家中长辈在朝廷为官的,因此,以前都察院的人许多时候都是从这些百姓口中得知一些消息,进而弹劾某些人的。
朱祁钰看着众人纷纷离开,轻声说了一句:“民心可用啊!”
然后便带着王成回宫去了。
倭国使团杀人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是对于朱祁钰来说肯定是非常大的,所以朱祁钰回宫之后的第一时间便招来了鸿胪寺卿杨善、政务院首理王直和吏部尚书何文渊。
三人一脸懵地来到武英殿,却惊讶地发现殿中并没有摆放椅子,而且就连个锦墩都没有,只有一脸怒气的朱祁钰坐在上首。
“臣等参见陛下。”王直带头,三人赶紧先给朱祁钰见礼。
“起来吧。”朱祁钰点点头。
杨善出声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生气?”
朱祁钰却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是反问道:“杨善,番邦使团入京之事是你们鸿胪寺负责的吧?”
杨善点点头,回答道:“回陛下的话,正是我鸿胪寺负责的,不过臣已经派主客司主事孙日让过去迎接了,断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朱祁钰听完他的话,并没有对此评价什么,而是又看向了吏部尚书何文渊,问道:“何文渊,山东东昌府李正芳是什么时候赴任的?往年考评如何?”
这种事情何文渊哪里能知道,面对朱祁钰又不能胡说,只得摇摇头答道:“陛下,这东昌府知府李正芳是何时赴任,往年考评如何,都在我吏部考功司存放保存着,臣并没有仔细看过。”
“没看过是吗?”朱祁钰顿时大怒,抓起桌子上的一本奏疏便向着何文渊砸了过去,厉声道:“一个朝廷四品官的履历你都没看过,那往日里你又做了些什么事情?朕要你何用!”
何文渊立刻就有些委屈了。
李正芳区区一个四品知府,有什么值得他一个吏部尚书关注的,大明的四品官多了,他何文渊哪里能全都熟悉?
何文渊现在名义上归王直管,所以王直必须要保下他,于是出声问道:“陛下,臣斗胆请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对何尚书如此恼怒?”
王直的面子朱祁钰还是要给的,抬手指了指地上的奏疏,说道:“你自己看。”
王直弯腰捡起奏疏,打开一看,原来是平江侯陈豫写给朱祁钰的奏疏,这份奏疏并不长,但是王直越看脸色却越是不好,等看到最后的时候,王直终于是没有忍住,双手将奏疏用力一合,大声说道:“这个李正芳该死,孙日让该死!”
何文渊对于王直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隐隐感觉这个李正芳是犯下了大错,于是出声问道:“首理大人,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杨善也是顺势看向了王直,准确说是王直手中的那本奏疏。
王直也不废话,直接将奏疏塞到了何文渊的手里,何文渊翻开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盖因为那个李正芳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何文渊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一个大明的知府,本地人的父母官,居然放纵一群倭国使臣肆意杀害大明百姓,这种行为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肯定有问题,但现在的问题就是,李正芳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对此隐瞒不报,而且还主动帮助倭国使团清扫首尾,甚至对想要出手的山东都司破口大骂,仗着自己是致仕老臣胡濙的学生不管不顾。
何文渊这次是真的有些理解了,为什么朱祁钰之前非要逼走胡濙,毕竟一个在朝做礼部尚书三十年的人,威望实在是太高了,即便是他的一个学生,都可以用胡濙的名头震慑住大明勋贵。
杨善这时候也看完了平江侯陈豫的奏疏,眼神中显出骇然的神色,不过好久好在,这件事里面孙日让的责任并不大,最多就是一个隐瞒不报的罪名,甚至换一个说法,说他还未来得及上报此事都勉强说得过去,不由得松了口气,双手平举,将奏疏送回朱祁钰的案头,恭敬说道:“陛下,倭国使团傲慢无礼,陛下当下旨意,命倭国使团交出凶手,立刻归国,十年之内不得再来。”
“仅仅只是交出凶手就可以了么?十年之内不得再来就算了惩罚了?”朱祁钰语气平淡地反问道,但是任谁都能听出来,朱祁钰语气中那股正在强行压制的怒气。
“那陛下的意思是?”杨善试探着问道。
“哼!”朱祁钰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道:“倭国使团不留下八成的性命,此事就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