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猜到了河间府有隐太子的人,剩下的就是找出来了。
这事儿是厂卫的活计,朱祁钰直接交给了舒良来办。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舒良虽然能力不行,但是总有一种奇怪的运势,这种运势往往在事情打不开局面的时候起作用,就像这次,朱祁钰对于查出隐太子的行踪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舒良却是有这份好运,莫名其妙又抓到了一条线索。
这种运气你没办法说,就好像是后世的老板崇信运势一样,明明一个经验丰富,熟悉行业现状的hR,在某些岗位上总是招不到最合适的那个人,而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却是往往都会有一些好运气,莫名其妙就可以招聘到老板想要的那个人选,这种事情玄之又玄,你真的没办法解释,只能归结于运气,反正老板关注的是结果,他才不在乎你是怎么弄到的人呢!
既然舒良拥有这种运气,朱祁钰自然不会把事情交给别人,而他自己,则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全身心投入。
这个事情就是,燧发枪的定型。
朱祁钰常驻兵仗局,张永即便是再吝啬,也不敢继续扣着银子不撒手。
有了银子,研发的进展就快了许多,张永将整个燧发枪拆分,按照朱祁钰的吩咐,枪管单独试验,确定能承受的最大装药量,射击单独试验,以不同装药量来激发弹丸,甚至在枪管的制造上都开始砸银子,试图找出最有效率的钻孔和打磨方法,整个燧发枪的研制被他拆分成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单独试验,于是整个研发速度就立刻快了上去。
到了十二月初五,张永捧着一个红绸包裹的盒子,兴奋地入宫求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祁钰自然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来干嘛的,于是立刻接见了他。
果真,张永一见到朱祁钰,立刻就兴奋地禀告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您的燧发枪终于打造出来了。”
这燧发枪是朱祁钰几个月来心心念念的东西,看到张永手中的盒子,朱祁钰也是兴奋了起来,快步走下御阶,一把将盒子掀开。
果然,一把和后世欧洲燧发枪极为相似的枪支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朱祁钰单手拿起燧发枪,还行,不算太沉,单手拿着只是略微费力而已,相信陈韶手底下的士卒应该比自己力气大,拿着应该不费力。
朱祁钰另一只手抬起枪口,仔细观看。
这支燧发枪大概长一米半左右,在大明看来也就比一个普通士卒的身高多出一点点,木质的枪身摸起来没有任何毛刺,枪管细长,外表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和朱祁钰所想的不太一样,这支燧发枪取消了火石,而是在原本的火石位置替换成了一个盖子,盖子上还有个夹子。
这也是那群工匠提出的建议,火石打火虽然效果不错,但是却不是每次都可以成功的,工匠们提议换成大明用的火折子,这玩意平时都是隐燃,但是只要略一晃动就可以自燃,轻易不会熄灭,点火效果比火石强得多。
朱祁钰也是立刻采用了这个建议,顺手还赏给了提出建议的工匠十两银子,喜得工匠跪在地上连呼万岁。
另外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就是,朱祁钰将药池改成了圆柱形,镶嵌在缺口的地方,上面还安装了一个盖子,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使用步枪最重要的东西——子弹。
是的,朱祁钰为了确保装药量不会出现问题,直接将后世子弹的概念拿了出来,结合大明现有的技术,打造出了一个大明版本的子弹。
这种子弹不是用铜或者铁,而是用纸,工匠计算好单次发射的装药量,将火药敦实在纸筒里,包裹严实之后,再将细碎的弹丸粘在纸上,然后再用牛皮纸包裹好防止受潮。
这种纸也是很特殊的,后世称之为火纸,一般是在魔术表演上使用的,就是那种魔术师一拍手,一张纸瞬间燃尽的那种,原本朱祁钰也没想到用这玩意,但是他刚刚提出子弹这个概念,立刻就有工匠建议使用火纸,后来朱祁钰一问才知道,工匠祖上是玩捉鬼驱邪的和尚,不过后来因为后周世宗灭佛,他祖上这个假和尚干不下去了,所以才改行做了工匠,只留下了火纸这么个玩意。
朱祁钰对此也是极为赞赏,一样赏赐了他十两银子,并且下令,如果在面对困难问题时谁能提出有效的建议并被采纳,一样可以得到十两银子的赏赐,燧发枪能够这么快研制成功,也是托了这道旨意的福,而朱祁钰所付出的,仅仅只有一百多两银子而已。
朱祁钰翻来覆去地摆弄着燧发枪,越看越喜欢,简直有些爱不释手,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出声问道:“张永啊,这燧发枪成本几何啊?”
张永立刻回答道:“陛下,奴才打造出这支燧发枪,大概花了五千多两银子。”
朱祁钰被这个数字吓得差点没站稳,惊讶问道:“你说多少?”
“五千二百一十五两啊。”张永也有些懵,不过还是解释道:“陛下您放心,奴才保证这个花销的绝对真实的,没有人可以从中贪腐一文钱。”
朱祁钰一想,便明白了为什么会是这个数字,没好气地道:“朕不关心有没有人贪腐,朕只问你一件事,这五千二百一十五两银子,是将之前做实验和废掉的材料都算上了吧?”
张永老实地点点头。
朱祁钰顿时有些气急,不过一想张永这家伙,还是有些无奈地道:“朕问的不是之前这几个月的花销,朕问的是,如果朕要批量打造这燧发枪,每支燧发枪的成本是多少。”
原来问的是这个啊,张永立刻回答道:“陛下恕罪,是奴才蠢笨,没理解您的意思,若是陛下要批量打造这燧发枪,每支燧发枪大概要四两银子。”
朱祁钰暗自计算了一下,每支燧发枪四两,三千支就要一万二千两,但是考虑到维修和替换,陈韶的那部分府军前卫只要也要多配备一千支用以补充,那四千支就是要一万六千两,再加上子弹这种消耗品,朱祁钰光是武器就要在陈韶的燧发枪部队上砸出两万两以上的银子,要是再加上三两五钱的军饷和日常补给,每年妥妥超过了十万两银子。
朱祁钰咂咂嘴,火器部队好是好,就是太费钱了,不过十万两银子,朱祁钰还是可以接受的,反正日常的军饷和补给都是朝廷从税收中拨付的,自己需要花的不过是每年两万两,朱祁钰还是能扛得住。
既然现在这燧发枪已经定型,那么就要尽快装备陈韶的军队,朱祁钰问道:“如果朕要打造四千杆燧发枪,大概需要多久?”
张永想了想才竖起三个手指,道:“三年。”
“多久?”朱祁钰对这个答案更是惊讶。
张永被朱祁钰的反应吓到,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三年。”
朱祁钰翻了翻白眼,打造四千支燧发枪就要整整三年时间,那今后自己要装备到整个大明的军队,岂不是要按照百年计算了?
张永继续解释道:“陛下,奴才也是没办法,其他的倒是好办,唯独这枪管,打造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奴才手底下最熟练的工匠,打造出一支合格的枪管也需要十日,再算上不合格的,平均下来也要十五日了,兵仗局如今就这么多人,三年时间打造出四千支燧发枪已经是奴才往好了估算的。”
朱祁钰摇头,拒绝道:“不行,这个数量太少,朕没办法接受三年时间,朕只给你一年时间,你自己去想办法。”
张永为难道:“若是想要一年内打造出四千支燧发枪,那铁匠的数量至少要增加两倍,亦或是让工部的军器局一起打造,一年之内完成任务也可以做到。”
不过张永提出的这两个建议,朱祁钰都不能接受。
兵仗局属于内廷,本就是满朝文武关注的对象,一下子扩大两倍,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自己在兵仗局有动作?他还想瞒着满朝文武,暗中打造一支燧发枪部队作为底牌呢。
至于让工部也参与进来,那就更不行了。
工部的军器局比兵仗局的目标还大,让军器局参与进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那群文武大臣自己的动作了?再说了,兵仗局属于内廷,又是负责火药的制造,保密能力远比军器局强得多,要是让军器局也参与进来,这燧发枪的制造方法要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天下了。
这事儿张永为难,朱祁钰也为难,但是朱祁钰身为皇帝,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耍无赖。
只听朱祁钰冷声道:“这个朕不管,朕只要结果。”
“要是什么事情都要朕来解决,朕还要你干什么。”
张永无奈,但是他没办法拒绝,只好语气低沉地道:“奴才遵旨。”
朱祁钰看着本来兴高采烈,但现在却是垂头丧气的张永,心中还是有些不忍,安慰道:“张永啊,你的能力朕知道,但是朕也知道,你还有很大的潜力,朕相信你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回去之后和工匠们好好商量一下,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分析一下打造枪管的过程中哪里比较耗费时间,再研究研究怎么能够节省下来时间,哪怕多花点银子也无所谓。”
“当然,这是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
皇帝都这么说了,张永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得强打精神道:“陛下放心,奴才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按时将这四千支燧发枪打造完成。”
朱祁钰点点头,道:“下去吧。”
“是。”张永磕了个头,转身离开,不过刚走几步又停住脚步,对着朱祁钰道:“陛下,奴才方才忘了一件事。”
“你说,只要朕能办到,朕绝对不会拒绝。”朱祁钰立刻说道。
张永恭敬道:“陛下,这燧发枪既然已经定型了,那还请陛下赐名。”
哦!原来是这个事儿啊。
朱祁钰想了想,道:“朕的年号是景泰,那就叫他景泰枪吧。”
打造燧发枪的任务交给了张永,朱祁钰又开始琢磨起来从哪里能搞出些银子来,毕竟想要打造这四千支燧发枪,需要的成本一万六千两银子,这也太多了点。
朱祁钰的手里虽然可以拿出来,但是却会让宫中的用度削减不少,朱祁钰不想自己的生活标准下降,所以只能想想办法,看看从哪里能再捞一笔银子出来。
北面暂时就不用想了,也先虽然困难,但是他也不可能和自己交易,毕竟双方还处于敌对状态之中,只是在私底下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商人在暗中走私,供应蒙古贵族们一些大明宝货,不过朱祁钰即便再穷,也不可能做这种跌份的事情,再说了,可是他亲自下旨禁止与蒙古人交易互市的,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他朱祁钰可不想干。
南面的安南这次倒是坑了一笔,安南使臣黎贵淳和阮弘裕握着几十万两的大明宝钞花不出去,但是这些宝钞所交易的粮食却已经全都到了大明的手里,朱祁钰也算是从安南捞了一大笔。
问题是,这次交易是大明和安南的官方互市,负责互市的是大明户部,朱祁钰不方便直接从国库里拿银子过来,而且这次互市的利润早已被内阁六部分配好了,想要从这些文官手里抢利益,信不信明天劝谏的奏疏就会堆满朱祁钰的案头,朱祁钰也不想自己找麻烦。
东面的话是倭国、高丽和琉球,朱祁钰暂时也没有办法从他们那里捞钱。
高丽和琉球都是太祖钦定的不征之国,朱祁钰虽然威望颇高,但是还没有突破这位高祖父的实力,暂时没办法对他们下手,而且高丽和琉球都穷得叮当响,他即便想出办法从他们那面捞钱也没什么用,不仅捞不到什么银子,还有可能给自己弄得一身骚。
倭国倒是有钱,这年头石见银山已经开始开采了,只要自己想办法运一些货物过去,相信这两万两银子很容易就可以弄出来。
但问题是,倭国和大明隔着一个大海呢!海上还有海盗倭寇,想要过去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了,大明民间虽然有一些海船,但是那都是江南大族和走私商的,朱祁钰没办法直接征用,而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海船,从正统元年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距离现在快二十年了,一直泡在水里没有维护,所以压根没办法使用,朱祁钰即便想要派人出航也没有能出海的船,所以从倭国捞银子也不是短时间可以实现的。
朱祁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好办法,无奈只能作出最后一个选择——从国库捞银子。
当然,朱祁钰从国库里捞银子,也不是直接就找户部尚书陈循要的,虽然陈循最终肯定不会拒绝自己,但是朱祁钰怎么都要给陈循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他没办法向内阁交代,所以这个理由必须要说得过去。
只是朱祁钰想了整整三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最后没办法了,朱祁钰叫来了陈循,当面让他帮忙想一个,毕竟从户部捞银子,还是户部尚书最方便。
陈循略带疑惑和兴奋地来到奉天殿,他还不知道皇帝今天招他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说,但是他知道一点,皇帝每次单独召见他,基本上都是有办法从什么地方捞银子了,想到之前与脱脱不花的互市和这次与安南的互市,陈循就有些兴奋得不能自已。
自己的这位大明天子绝对是财神爷转世,不然历来都是最耗心神的户部尚书,怎么可能像自己这样轻松。
不过让陈循没想到的是,朱祁钰上来的第一句话就让陈循有些崩溃。
因为朱祁钰说的是:“陈爱卿啊,朕现在需要从国库提两万两银子出来,但是还不想惊动其他人,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对于这个问题,陈循一时半会儿也给不出答案,不过他还是反问道:“陛下,臣斗胆请问,您要这两万两银子是做什么的?”
朱祁钰一摆手:“陈爱卿,你先别管朕用来干嘛,你只要告诉朕,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悄无声息地提出这两万两银子?”
陈循立刻拒绝道:“回陛下的话,若是您不告诉臣这两万两银子的用途,请恕臣无法做到。”
“你就非得要知道吗?”朱祁钰无奈道。
陈循点点头:“正是,如果臣不知道这笔银子的用途,那就没办法平衡户部账目,臣上面还有内阁金大人督管着,他也是对财货一道极为精通的,臣恐怕瞒不过他。”
“所以朕才找你来想办法的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不然为啥要找陈循来商量这事儿。
陈循看着一脸为难的朱祁钰,心中有些不忍,出声道:“如果陛下实在为难,那臣就不问了。”
“不过两万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臣看看在和安南互市的总额里减去两万两银子吧,如今负责账目核算的户部主事黄琛恰好是臣的人,在账目上调整一下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此事还牵涉到工部,陛下还需要和工部尚书赵荣赵大人打一声招呼。”
一听又要牵涉到工部,朱祁钰的头愈发大了起来,无奈道:“陈爱卿,你就不能直接在户部的账目上进行调整吗?”
陈循摇摇头:“陛下,这个恕臣做不到,此次互市,绝大多数货品都是工部提供的,而且工部也是全程参与了的,交易价格他们也知道,如果工部不配合,臣也无能为力。”
这朱祁钰哪里能答应,燧发枪这事儿要是被工部知道了,工部肯定是要出手抢夺的,即便赵荣资历不足,但是也能将事情宣扬开来,只要内阁知道了,怎么都得给工部分一杯羹。
问题是朱祁钰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按照如今这些文人的德行,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宣扬得满天下都知道,到时候大都督府的人再过来磨自己,自己的烦恼更多。
不过朱祁钰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想了想,决定不再为难他,而是换了个思路,问道:“陈爱卿,如果不从这笔账目中调整,那你还有没有办法可以弄到这笔银子?”
陈循思考了一下,问道:“陛下,您这两万两银子是否着急要?最晚什么时候给您?”
朱祁钰见可能有戏,立刻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最晚的话......”朱祁钰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说道:“明年入夏。”
按照兵仗局的进度和自己手里的银子,最晚到明年入夏的时候就会花光所有的钱,到时候连采购铁料的银子都没有,兵仗局还怎么打造燧发枪。
陈循立刻展颜笑道:“那这就没问题了,明年入夏之前,臣一定将这两万两银子拨付到陛下的内库之中。”
朱祁钰没想到陈循答应得这么痛快,疑惑问道:“陈爱卿,你方才还在为难,为何这次答应得如此爽快?”
陈循笑着躬身答道:“陛下,您这是关心则乱了。”
“其实两万两银子对于大明国库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想要调拨出来,其实并不难。臣最开始为难,也是因为您没有和臣说什么时候要,臣还以为您这几天就要拿到手呢!”
“如果陛下不急着要,这事儿其实很简单的,只要在明年拨给宫中的用度加上两万两银子便可,任谁都没办法察觉,到时候这两万两进了陛下的口袋,怎么花就是陛下说了算的了。”
朱祁钰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听陈循这番解释,当即一拍大腿叫道:“对啊,朕怎么没想到,陈爱卿真的是朕的肱股之臣啊。”
陈循笑着谢恩道:“陛下谬赞了,为陛下分忧本就是我等大臣的分内之事,当不得陛下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