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后,朱祁钰气呼呼地回了御书房,开始砸东西发泄。
御案上的奏折丢了一地,贵重的御用瓷器也全都变成了碎片,再也不复尊贵华美的原来样子。
门外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全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被大明天子抓包,把怒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后宫的汪皇后和杭贵妃听到了早朝的消息,全都赶了过来,杭贵妃还抱着还在牙牙学语的朱见济,希望能借亲儿子来打消天子的怒气。
不过这两个人本来就不对付,尤其是在杭贵妃生了朱见济之后,更是气焰嚣张,屡屡不把正室汪皇后放在眼里,还曾在背地里和亲信的贴身女官说过汪氏是个不下蛋的鹌鹑,德不配位,等朱见济当了太子,早晚要把汪氏这个皇后废黜掉。
消息自然传到了汪皇后耳中,只是她虽然比杭贵妃早些日子嫁给朱祁钰,但是却只生了个女孩,还比朱见济出生晚了一些,所以只能把气憋会肚子里,连杭贵妃的月例都不敢克扣,没办法,谁让朱见济是男孩呢,真饿到了朱见济,那朱祁钰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汪皇后来得早了一些,不过却被朱祁钰拦在了殿外没让进去,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拦着她,不论她怎么说,死活就是不放行。
杭贵妃抱着朱见济急冲冲赶来,见到汪皇后带着一群人被拦在殿外,心中冷笑,脸上却带着微笑,上前行了个礼,明知故问道:“皇后为何在殿外不进去?”
汪皇后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陛下正在气头上,谁都不见。”
“未必吧!”杭贵妃微笑着道:“能不能见到陛下,这个也分人,兴许臣妾就能进去劝劝陛下呢?”
汪皇后听了,冷笑着没吱声。
杭贵妃笑着对拦在门口的小太监道:“烦请公公去通禀一下,就说我带着见济孩儿来拜见陛下了。”
小太监看了看杭贵妃,又看了看杭贵妃怀里的朱见济,点点头,道:“还请贵妃娘娘稍待,奴婢进去禀报一下。”
旋即匆匆进了殿内,对着正在御书房门口等待的王成道:“王公公,杭贵妃带着大皇子来了,想要见陛下。”
王成站在门外,看着坐在案几后面正生气的皇帝,点点头,小声道:“你先等一下,我去问问陛下。”
然后这位朱祁钰最信任的大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低声道:“陛下,杭贵妃来了,还带着大皇子。”
“让他们回去,朕说过了,现在心烦,不想见任何人。”朱祁钰抬起头答道。
“陛下,要不见见吧,大皇子也在外面呢。”王成小声劝道:“贵人们都是您的亲人,您不见她们,她们是不会离开的。”
“现在天气已经转凉了,大皇子年岁小,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那就让她们进来吧。”
“奴才遵命。”王成转身要出去,却被朱祁钰叫住,吩咐道:“皇后也在外面吧?让她也一起进来吧。”
“是。”王成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吩咐小太监出去通传。
不一会儿,汪皇后和杭贵妃带着朱见济便走了进来,看到王成的时候还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向朱祁钰行礼。
朱祁钰皱着眉头看着两个女人,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汪皇后收敛笑容,答道:“本宫听说了早朝的事情,知道您在生气,心中担忧,特意过来看看您。”
杭贵妃也是点点头,答道:“臣妾听说您生气了,怕您气坏了身子,故此过来看看。”
在朱祁钰这一点上,两个女人拥有难得的统一阵线,朱祁钰的位置决定了她们的位置,朱祁钰的地位决定了她们的地位,这一点很容易看清楚,二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朱祁钰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无奈苦笑道:“让你们担心了。”
汪皇后安慰道:“陛下不必气恼,薛瑄也是儒学大家,今日之事兴许只是一时之言,不必放在心上。”
“不必放在心上?”杭贵妃气恼道:“他要招的不是别人,是宗室,那不就是冲着陛下的皇位来的么?怎能不放在心上。”
汪皇后解释道:“陛下于危难之时荣登大宝,乃是群臣和天下人的意思,如今又刚刚驱逐了瓦剌入寇,声威正隆,皇位已稳如泰山,没人能动摇的。”
杭贵妃一瞪眼,道:“那薛瑄提什么招人进京,还不是期望着可以推他们上位,自己混个从龙之功,当个宰相什么的。”
汪皇后无奈一笑,道:“太祖有言在先,言立相者斩,这是祖制,没人能当什么宰相的。”
杭贵妃是小门小户出身,对于这些朝政不甚熟悉,但依然不依不饶:“那个老不死的,既然当不上宰相,那瞎折腾什么,肯定是不怀好意。”
旋即对朱祁钰劝道:“要我说,直接罢了薛瑄那个老不死的官,移了他的三族,让他知道陛下的厉害。”
朱祁钰摇摇头,道:“你懂什么?事情复杂着呢,别掺和到这里面来,照顾好见济才是正事儿。”
杭贵妃笑了,身体轻轻靠近朱祁钰,把朱见济塞到朱祁钰的怀里,笑道:“见济孩儿也不愿意看到您气坏了身子,所以听说他爹生气,就闹着要过来,又哭又闹的,结果见了您就不吵不闹了。”
朱祁钰被杭贵妃的说话逗笑了,怒气消去了大半,脸上也挂上了一丝微笑,逗弄着怀里的朱见济,笑道:“见济啊,你爹看到你就不生气了,要好好吃奶睡觉哦!”
汪皇后站在一旁,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眼神中则是宽慰,不过没有说什么。
杭贵妃则是靠近朱祁钰,站到他的身后,轻轻给朱祁钰敲起了背,嘴里劝道:“陛下,下次您可别再发这么大脾气了,把臣妾都吓到了。”
汪皇后听她又提起了薛瑄的事儿,生怕朱祁钰再生气,一脸担忧地看向他,却发现他并没有太生气,悬着的心又放了下去,也是出声道:“是啊,陛下万金之躯,可别气坏了身子。”
朱祁钰这会儿心情平复了很多,微笑道:“好好好,朕以后不生气了。”
汪皇后和杭贵妃见朱祁钰答应了下来,也都笑了起来。
朱祁钰无奈道:“你们深居后宫,又极少涉及政事,今天的事儿朕其实不是因为薛瑄生气。”
“那陛下是因为什么?生了这么大的气。”杭贵妃奇道。她是小门小户出身,完全是凭着出色的姿容才嫁给朱祁钰的,对于朝廷上那些事情基本上不懂。
汪皇后则是金吾卫指挥使的女儿,平日里知道一些政事,问道:“可是和左都御史王文王大人有关?”
朱祁钰轻轻摇摇头,否认了汪皇后的说法。
杭贵妃不理解,缠着朱祁钰让他说说,朱祁钰无奈,只得解释道:“和文臣有关。”
“文臣?”汪皇后也不明白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事儿和文臣群体有什么关系?虽然薛瑄和王文都是文臣,但是他们也不能代表所有文臣啊,资历声望远远不够,吏部尚书王直在那摆着呢,拥立之功在那摆着呢,更别提六朝元老、礼部尚书胡濙了,他们甚至比不了刚刚立下大功的兵部尚书于谦。
朱祁钰点点头,解释道:“原本在朝堂上,朕是没想到这一层的,但是回来之后,朕又细细一想,这才想明白。”
“我皇兄遇难被俘,宗室诸王率兵勤王无可厚非,如今瓦剌退走,诸王各回封地,本就是兵部的事,这一点,于谦做的不错。”
“只是让诸王进京,这原本是宗人府的事情,最多算上礼部,关大理寺什么事情,要他来插嘴进谏。”
“其实这些朕都可以理解,但是......”
说到这里,朱祁钰咬咬牙,狠狠地道:“但是吏部尚书王直和礼部尚书胡濙都没有出面,只有兵部的人在与薛瑄争辩,这就不正常了。”
“哪里不正常?”汪皇后问道,她是真不明白。
不过还好她反应比较快,立刻出言道:“陛下是说今日之事和王吏部他们有关?”
朱祁钰点点头,道:“朕怀疑今日之事就是他们在试探。”
汪皇后倒吸一口凉气,惊诧道:“陛下怀疑王吏部要......”她没敢说出来。
杭贵妃也是吓了一跳,虽说她一门心思都放在朱祁钰身上,但也不是傻子,朱祁钰和汪皇后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再傻也能听明白,立刻问道:“王吏部要换掉您,另立天子?”她倒是心直口快,直接把话说出来了。
朱祁钰摇摇头,安抚了一下她们,摇摇头道:“那倒不是。”
“朕这个皇位是他们推举继位的,而且到现在也不过两月,他们不敢废掉朕。”
杭贵妃抚了抚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汪皇后瞪了她一眼,怒道:“你懂什么?他们是要架空陛下。”
“架空陛下?”杭贵妃又是吓了一跳。
朝廷上的人太可怕了,还好自己是个女人,不用参与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