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于谦的解释,朱祁钰这才明白过来。
不过他还是没死心。
仔细回想了一下知道的战事,朱祁钰缓缓问道:“如果是在京师城下呢?”
几位大臣差点哑然失笑。
也先都兵临城下了,那还算什么伏击?
不过朱祁钰毕竟是大明天子,打死他们也不敢笑出来,况且他们活了这么多年,养气功夫绝对是一流的,面上谁都没有露出嗤笑的神色。
朱祁钰叫人拿过一张京师地图道:“我大明京师东西宽十二里,南北为十里,共有九座城门,城高接近四丈,乃是天下第一大城。”
众人都是点头。
京师是大明骄傲,妥妥的天下第一城,这个没人会否认。
朱祁钰接着说道:“如今京师共有大军十七八万,平均到每个城门,大概会有两万人左右,防御兵力算是够了。”
说到这里,朱祁钰看向于谦。
于谦点头,表示同意。
见于谦认同,朱祁钰总结道:“蒙古人以骑兵为主,并不善于攻城,因此,他们没那么容易攻进来,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所有人都一齐点头。
朱祁钰说的没错,蒙古人从来都不善于攻城,所谓的回回炮对于西方小城还有些威胁,想要打破京师,那纯属开玩笑。
别说京师了,就是宣大这种城池,也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
后来的几次宣大破城,基本都是被偷袭所致,城门没关上,蒙古人直接冲了进来,这才导致宣大陷落。
户部尚书陈循问道:“瓦剌的确打不破京师,但是我大明也没有能力在京师外面击溃也先啊?难道陛下打算放也先进瓮城?”
朱祁钰摇摇头,道:“瓮城算是京师最后一道防线,丢了城门,让瓮城直接面对瓦剌大军,那京师就危险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于谦隐隐猜到些什么,于是开口问道。
朱祁钰一指城外,道:“朕打算利用京师城外的民居。”
“民居?”于谦思索了一下,道:“陛下是打算利用城外民居的复杂地形?”
朱祁钰点点头,道:“正是。”
然后分析到:“蒙古人善骑射,这是咱们大明士卒比不了的,但是我大明也有长处。”
“陛下是说火器和弓弩?”工部尚书高谷道。
朱祁钰送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笑道:“正是火器与弓弩。”
“几位爱卿可以回忆一下,太宗几次北征,都是以五军营消耗蒙古骑兵锋锐,以神机营打击蒙古骑兵的冲锋势头,待敌溃乱,再以三千营骑兵冲击敌阵,一举击溃蒙古人。”
五军营以步兵为主,善守;神机营以火器和弓弩为主,善射;三千营则是以骑兵为主,善攻。这在大明是出了名的,几位大臣都知道。
“此次若也先攻破两关,兵临城下,在空旷之地野战朕是不去的。”
“而也先想要攻破京师,那就必须接近城门。”
“我大明京师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京师城外仍有诸多百姓,房舍众多。”
“在这样的地方,我大明天然就占有地利优势。”
于谦的眼神越来越亮,接口道:“如今已经九月末,即使也先打过来,也是十月份的事情了,到时候天气转凉,蒙古人又经常不带辎重补给。”
“只要我们守到第一场雪,那天时也必然会转到我大明。”
“至于人和......”
于谦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笑道:“在我大明,人和自然不是问题。”
几人一起笑了起来。
是啊!京师是大明核心,如果在这里还得不到人和,那其他地方就更别想了。
等大家笑完,朱祁钰接着道:“如果也先真的打到京师,那朕就会把战场放在京师外的民居之间。”
“民居地形复杂,路口狭小,蒙古骑兵冲不起来,他们最大的优势便会被地形冲抵掉。”
“只要确定了也先会攻打哪个城门,那么我们就可以预先设下埋伏,以火器和弓弩杀伤瓦剌骑兵。”
“等也先一到,伏兵四起,到时候......”
朱祁钰握紧拳头,一拳砸到地图上,狠狠地道:“咱们就给他来个狠的,让他彻底死了与我大明的敌对之心。”
几个大臣一起起身,齐声答道:“愿为陛下效力。”
“哈哈,几位爱卿不必如此。”朱祁钰大笑着摆摆手,道:“也先还没打进来呢。”
几个人一起大笑。
笑罢,却听到吏部尚书王直幽幽地道:“老臣还是希望也先打不进来,不然城外的百姓可就难过了。”
气氛一下子低沉了下去。
半晌,朱祁钰缓缓道:“是啊,希望也先打不进来。”
几人全都收敛笑容,沉默不语。
兵部尚书于谦突然起身,大声道:“为了大明社稷,为了天下百姓,臣请陛下下旨,调兵增援居庸关和紫荆关,命两关死守,务必不能放瓦剌一兵一卒进来。”
他的声音仿佛激励了所有人一样。
吏部尚书王直起身请命:“请陛下下旨。”
户部尚书陈循起身请命:“请陛下下旨。”
工部尚书高谷起身请命:“请陛下下旨。”
甚至开始反对调兵的礼部尚书胡濙也是起身请命道:“请陛下下旨。”
朱祁钰扫视了众人一圈,大声道:“命内阁拟旨,命天下所有关隘总兵,尤其是居庸紫荆两关守将,务必严防鞑虏,不可放一兵一卒入关。”
一旁值守的彭时也被气氛鼓舞,大声道:“臣,遵旨。”
随着当晚会议的成功,朱祁钰的圣旨迅速通过驿站传遍天下。
当然,也传到了也先的耳朵里。
也先的大帐中,新一轮的宴会正在进行。
自从在土木堡抓到了大明皇帝——现在的太上皇朱祁镇之后,也先手里就几乎没有缺少过明朝边城守备们送来的美酒,因此,瓦剌人的会议基本都是以酒宴的形式召开的。
一群蒙古大汉坐在大帐之中,几乎每个人都坦胸露乳,敞开了衣襟。
旁边则是一群太监在伺候,为首的自然是太监喜宁。
喜宁手中端着酒壶,看到也先喝完,便马上给添满,却能做到滴酒不落桌面,手法练得非常熟练。
赛罕王坐在下首,一脸不屑地看着喜宁在那里拍也先的马屁,对着身旁的孛罗低声说着话。
也先看到他们二人在说悄悄话,眼神不由地投了过来,笑着问道:“孛罗,你和赛罕王在偷偷说什么呢?我蒙古大汉向来是顶天立地,有什么话就大声说出来。”
孛罗听到也先在问自己,也是笑着答道:“撒因这家伙是在说,汉人没什么能耐,武力什么的都比不上咱们蒙古大汉,唯有这伺候人的活计,那是咱们蒙古人打死也比不过的。”
也先听了哈哈大笑,转头问向喜宁道:“喜宁,你看赛罕王说的是不是实情?”
喜宁连忙躬身赔笑道:“回大汗的话,赛罕王说的确是实情,小人自小入宫,学的就是这伺候人的活计,也只会伺候人,论战阵拼杀,一百个小人也打不过一个赛罕王啊。”
帐中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也先突然问喜宁:“今日刚刚传来消息,你们汉人的新皇帝下旨说,不放我瓦剌大军一兵一卒入关,你看你们新皇帝说的是不是实情?”
喜宁被问得一愣,连忙答道:“回大汗的话,瓦剌大军如今兵锋正是锋锐无比,明朝那些关隘哪里挡得住瓦剌大军啊!”
也先立刻反问道:“那你说我该如何攻打居庸关?”
“这个......”喜宁一时词穷,不过还好他反应快,迅速回答道:“小人不过是一个邢余之人,哪里懂得这些。”
“不过......”
“不过什么?”也先问道。
喜宁给也先添满了酒,答道:“不过明国的太上皇在咱们手里,以他的性命相要挟,想来守关的明军也不敢不开城门。”
“胡说八道。”孛罗把手中酒杯摔到喜宁身上,怒喝道:“若明国太上皇真的有这么重要,那为什么大同守将会不开城门?”
喜宁捡起酒杯,小跑几步给孛罗送了回去,赔笑道:“小人只是一个太监,哪里懂这些东西。”
“你上次不是还振振有词的么?”孛罗没给他好脸色。
一个投降的汉人,还是个太监,都不算完整的人,孛罗从心底里就瞧不起他。
也先在上首看着他们,笑了笑道:“孛罗,喜宁也算是真心投靠我大元,你就别为难他了。”
孛罗点点头,没说话。
喜宁赶忙跑回也先身边,笑着道:“孛罗首领也不算是为难我。”
“小人本就不懂这些,孛罗首领说的也是真的。”
也先微笑着摇头,对着喜宁道:“孛罗是个性子直爽之人,他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的。”
“你对我大元的重要性,我是看在眼里的。”
“只要你真心投靠我大元,那就不必担心会有人对你不利。”
喜宁听到也先的话,惊喜的一拜到底,道:“多谢大汗赏识,小人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